苦和甜

苦和甜

  一 

      苦和甜，是基本的两种味道。一个人出生伊始，首先使用的即为嘴巴舌头功能，开始体会各种食物的味道。都说人生百味，其实最基本的也就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最初的食物，我们体验到的是母亲甜美的乳汁。这甜美的乳汁，弥补了我们出生所遭受的痛苦。挣扎着出生，使我们以为，生而为人，真是苦啊。小小的婴儿，一边哭泣，一边吮吸母亲的乳房。等到母亲的乳汁到了嘴里，开始意识到，这个人世间，原来也没有那么可怕，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在等着我们。于是，在父母的呵护和拥抱中，我们慢慢长大，也享受到了这辈子最幸福的甜。直到上了小学，“人生烦恼识字起”，无忧无虑的日子少了，烦恼越来越多，甜的滋味也就慢慢少了，苦的滋味越来越多。就这样，从嗷嗷待哺，到学习走路，再到学习、就业、工作、结婚生子。。。一个人逐渐长大，年龄增长，阅历增多，到了一定年纪，开始能够体会到五味杂陈的味道了。

二

    作为食物，苦味是大部分人不喜欢的。苦不好吃，最典型的就是药。药是苦的，虽然现代科技会给药片包上糖衣，甚至做成甜的味道。但是，底子里还是苦的。因为，有效的药片成分是苦的。人们吃药，除了药片能够直接吞下去，基本上没有人不皱眉头的。小朋友们吃药的反应最直接，撒泼哭闹，摇头皱眉，拉着吃、哄着吃、逼着吃。。。各种手段轮番上阵，好不容易灌下去了，不小心还得哭着吐出来，然后又是一阵闹腾。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真人，那么只有婴儿才是真人。小朋友是最接近婴儿的真人。老子说，"涤除玄览，能无庛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小盆友们所受世俗污染最少，一切行为发乎于心，真正随缘自然而无所隐藏。药是苦的，吃药是痛苦的，所以不爱吃，绝不会有"良药苦口利于病"就骗自己说药好吃。大人们也怕吃药，可是成人善于找理由自我欺骗，纵然是苦，为了治病、或者为了勇气，总是假装面不改色吞咽而下。

      和苦相对应的是甜。甜是甜美，是甘，是美好。说起甜，我们一下子想到了糖，当然也说"甜蜜"，像蜜一样，带着粘稠感觉的甜。再好一点，我们说"蜜里调油"，甜蜜，粘稠，顺滑，毫无阻碍，亲密无间。两个人关系好的不得了，"蜜里调油"是我们能想到用味道来形容的最好词汇了。我们食用食物，甜是我们爱吃的。而且，因着苦，我们更加享受甜的美好。小时候吃药的时候，大人总是哄着，说完这个药，给你一个糖吃。现在，这个方法也被我们用来哄小朋友吃药。显然，几千年来，这个方法在全世界都通用不衰。我们喜欢甜，是喜欢甜带来的感觉，舒适、愉悦、美好。

三

    因为苦和甜给人带来的不同感受，我们自然而然把它们作为人生经历的体会。对于苦和甜，人的情绪也产生不同的两极反应。苦使人难受，甜让人愉快。因此，人们总爱把它们放在一起对比。忆苦思甜、苦尽甘来、嘴甜心苦、甘瓜苦蒂、酸甜苦辣、先苦后甜。。。苦作为甜的对立面，大部分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作为神奇的物种，人应该是世间最复杂的机器了吧，人类天然善于创造各种幻境，让自己能够多甜一点。甜味带来的多巴胺分泌，使人类在清冷孤寂的宇宙间，费尽心力，创造艺术和一切美的东西，使自己尽量离苦得乐，享受短暂的人世生活。在宇宙飘渺无际和源源不断的时间长河里，人的一生，只不过如蚍蜉一样的存在。在白马过隙、苍云白狗的有限时间里，享受一切美好，只有人才能做到。因为甜，因此，佛说人世是为娑婆世界，也即可堪忍受的世界。也为了这一点甜，菩萨神仙们也愿化为凡人，到人间一游，享受凡间的甜蜜快乐开心！

      然而"人生无常"，无常即是苦。我们以为本应该顺利稳妥的人生，突然间车翻人倒，头破血流。于是，我们感到痛、感到悲、感到幻境的破灭，感到一切皆为虚幻。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这一切皆为无常，"常"可预测，"无常"即不可预测，让我们失去、求而不得，身体心灵受苦，从而使人悲苦痛伤。经历多了，人们感叹，"人生实苦呀"，无常总是那么使人猝不及防。于是，"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有在歌舞酒宴中麻醉了自己，醉生梦死；"人生寄一世，奄乎若飇尘"，人生苦短，有开始学道，追求长生，在虚无缥缈中耗费一生，最终却是“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秦皇汉武，两大千古大帝，却在历史尘埃中留下各种笑料，徒让后人唏嘘！

四

    因为着苦，我们想要甜。但甜太多、太过，却又使人腻。甜蜜是好的，甜腻却使人难受、反感。小孩子对于糖，总是喜欢多吃。因为他们味觉还不够发达，不太能了解太甜使人不舒服。大人们呢，经历了风风雨雨后，终于明白了，“人生有味是清欢”。老子说，“恬淡为上,胜而不美” 。淡而清甜，带着微微的苦，这才是最好的滋味！这个味道，最典型的，莫过于茶！酒使人醺，使人醉，使人暂时逃避人世间的苦；咖啡是苦的，香味袭人，加上糖，苦乐参半，是人生的味道，却不念过于浓郁，犹如人生之大起大落，未免不美！只有茶，各种各样的茶，一壶热水下去，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飘起，茶叶舒展身躯，翻滚起伏，整壶水也随之色为之变。或淡绿、或淡黄、或红棕、或黑如墨汁。。。啜而饮之，甘中带苦，沁人肺腑。

      在泡与被泡中，热水和茶叶之间完成了互相成就。因为水，茶完成了作为茶的使命；因为茶，水得到了滋味，得到了升华。你能不说，这不是朋友之间、夫妻之间、甚至父母子女之间最好的关系？生而为人，当在茶和水之间，时而为茶，时而为水，在成就自己和成就别人中完成作为人的使命。如果你善于品茶，你还能知道，最好的茶水，还会带有一点点的酸。人生最好的滋味，是否也是如此？当人生一世，在不断的泡和被泡中沉淀下来，回首往事，这一辈子，吃过苦，带点微微的酸楚，清淡中还能回味着甜，想必应无憾矣！

——2019.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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