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_离开

前言

“如果连自己都不记得他们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就更不会有人记得了。一个生命就像一块石头落进水底，但是咕嘟都没有冒一声，这令我觉得很可怕。”我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很痛，眼泪一直咕嘟咕嘟往外冒，我能感受到这句话后面所有的疼。

我爸，是个小人物，没有立下伟业，没能对世界平衡造成任何影响，是的，如我连我都不记得他，世界上就没有人会记得他了，久了，他的痕迹都会从这个消失。我害怕这件事情的发生。所以我想开始去回忆，去记录。

自我爸过世后，我们三个很少会提起他，提起来就会很疼。我更不会去写他，因为除了疼，还有悔恨，那很煎熬，因为无法弥补。生活中的任何事，都会提醒我们想起他，比如豆腐，他爱吃豆腐，会在我假期结束时给我烘豆腐干，还有狗狗，家里的几条狗，总是围在他身边，还有动物园，他那么爱看动物世界，还有春天……一个人离开后，花草树木的呼吸都能让你想起他……曾经试着忘却，这是不对的，我需要牢牢记住，我爸，对世界来说，是个小人物，对我，他给了我生命，抚养我长大，让我知道什么是爱。无论在世界眼里他多么渺小，在我眼中，他都是伟大的我爸。

葬礼

我爸在2013年3月5日，阴历二月十三，惊蛰去世。那时候我住在后厂村路的一间小房子里，那天去超市买了很多吃的回来，却莫名心里堵得慌。凌晨过后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我爸病了，让我回去。当时我已经有预感，或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家里人小问题从来不会对我说，而且从来不会半夜打电话。那时候还是冬天，我在那个空旷的十字路口给汪打电话，以往不知道，那个路口竟然那么空旷。搭乘凌晨三点的火车第二天晚上到家，进门看到的是一副棺材，放在曾经放奶奶棺材的那个地方，一模一样的棺材，家里人来人往，我还是没能见到他，甚至过年离家后，没能给他打个电话……我记得电视里，这样的情形人们都会嚎啕大哭，可是我没有。深夜开始下雪，我要时刻去棺材前，看着那里的灯不会灭，我跪下来，小心的试着说话，可是总觉得那些话都被风吹走了，被雪融化了。很多时刻，我觉得一定是在做梦。我没怎么流泪，可是眼睛肿的眯成了一条缝，有点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觉得屋里很暖，外面刺骨的冷。我用凉水敷眼睛，还是觉得是个梦，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可是梦里，我不会走到棺材前去看那只燃烧的蜡烛……

发送的那天早上，会开馆让我们最后看一样，我看着，他穿着板正的中山装笔直的躺在里面，脚被绑了起来，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我尝试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手，有点冷，但不是像别人说的，僵硬的，是软的，他会不会还活着？我想挣扎着告诉他们，也许他还活着，大声叫一叫，就醒了，可是我被像疯子一样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记住我抚摸他脸的感觉，那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他脑袋上有一个很粗的洞……

那天，漫天飘雪，我和哥披麻戴孝走在前面，妈，姨都叫我大声哭。我看着各家门口出来的乡亲，他们像看热闹的人一样，我哭不出来，只是干巴巴的一句句的喊“送你上路”，到了庙前，他们让我狠狠的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妈说，那是你亲爸，你咋哭不出来。是，他是疼我爱我的我爸，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像梦游一样遵循着大人教我做的任何事，以为梦醒后只是一场虚惊……

我没能去火葬现场，只是火葬完哥打电话回来，声音是颤抖的，我想，看着他化为灰烬，一定很疼，可是我后悔没去，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我们出门的时候，黑豹被关在前屋，扒着窗户嚎叫着，当人流散去，把他放出来的时候，他不再嚎叫，不再吃饭，不再喝水，只是蔫蔫的枕着自己的前腿一直望着门口，几个小时不动一下……

那时候我想起一句话，人走茶凉。我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可却没像大人一样，去做该做的事，去思考该思考的事。一个星期，我没去追究他的死因，没像个成熟的人一样分析事件的责任，我像个傻子一样，变回了无知。这是我最后悔的事。

我没想到，一个人的消失，结束的这么快。人群消散，只剩余味让人怀念，恍惚。后来妈把黑豹卖了，我不愿意，可是无能为力，那是他最爱的狗狗，曾经雨夜把他往屋子里拖的狗狗，那个为他的离开不肯进食的狗狗……可我又能做什么？

之后的一些日子仍然觉得恍惚，觉得是一场梦，可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二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他再没回来，家里再没人居住，我再不能回到那个家，躺在自己的床上，我才知道，这是个事实了，而当时的种种，再去追究，也已经没了根据和效力。如果有恨，也是恨自己的不理智，不成熟，恨没有经常给他打电话，恨不能陪他喝酒喝个痛快，恨没能买礼物送给他，恨没有温柔的对他说过话，恨没帮他实现愿望……我恨的那么多，最恨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