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梦里

我们一生中，要经历的事和人太多。最后都会成为我们生命旅程中的过客。但不要因为是过客，就轻易错过，最后只能遗憾梦里。

                                            —— 题记

车子已经缓缓开动了，发动机哼哧哼哧地使着劲，如同耕了一辈子地的老牛般挣扎着。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又是一个回校日。每月两天的回家日子对一个高三学生说是又痛又爱的。

“等等，绿！等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乳名，我赶紧将头伸出车外，是奶奶！她瘦小的身躯正迎着车子奔跑过来，灰布对襟褂在秋风中越显得单薄。我赶紧叫了一下司机帮忙停车。发动机刚停下，奶奶就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车窗下，努力踮着脚尖递给我一个蓝布包：“咸鸭蛋！带学校里就煎饼吃。”奶奶的脸皱皱的，细密的汗水填满了沟壑。手里的鸭蛋还是温温的，定是不久前才出锅的。我没有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奶奶也只是看着我笑，露出了可以看到牙床的牙齿，心里忽然感觉好酸好酸……

又是这个梦！醒来心窝里还是酸酸闷闷的。已经太多次从这个梦里醒来，看不清奶奶的容貌，却有很真切的感受。

“子欲养，而亲不待。”奶奶离开我们已经有16个年头了。记忆里总是奶奶的碎碎念念和瘦小羸弱的身躯。奶奶的一生是辛劳和艰苦的。奶奶有5个儿子，一个女儿，有12个孙子孙女，我是长孙女，也是在奶奶家待得最长的孩子。

小时候总喜欢粘在奶奶家，因为小姑姑只比我大12岁，待守闺阁。那段日子里，我欢留宿奶奶家，和姑姑一起吃早饭。那时的早饭很普通，就个咸菜头，喝点地瓜干玉米糊，吃个煎饼，但是吃的人多了，就感觉特别香。奶奶总会跟我妈妈絮叨：“小死丫头，就我们家饭好吃。天天来我们家吃饭！剩下的几个孩子也一会一来吃。烙次煎饼一会就没有了。”我当时压根没有听懂话外音，只当是絮叨，一如继往日在奶奶家蹭饭吃。现在想来那时奶奶是真心抱怨的。家里有成年的四叔、小叔和小姑都还没有成家，外加三四个半大不小的孙子孙女每天去蹭饭，真是辛苦奶奶了！食物匮乏的年代，吃食本来就少，加上所有的食物都是纯手工制作，很难想象地里忙碌一天的奶奶是如何应付的，何况家里还有猪、牛和羊。而爷爷跟很多北方的男人一般，主要忙碌地里的活和家里的大事情，家务活总是很少做的。

奶奶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胃病和心绞痛经年纠缠着她。犯起病来，疼得豆大汗珠直下。吃了药身体稍微缓和点又去忙活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了，奶奶把这看成了自己生来的使命。这就是生活，它不美也不华丽，甚至有点残忍，但爱一直都在，让它绽放许久的温情。

奶奶是在73岁那年倒下的，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那一年冬天，村里有人娶媳妇，奶奶跟着她的老伙伴们一起去凑热闹看新媳妇。在农村，“放鞭炮—娶媳妇—媳妇进门—闹洞房”这是一气呵成的，村里人有时间总是不会错过的。这一幕如同电影的高潮部分，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和观赏心，如同电影的高潮部分，错过总有遗憾。在新媳妇进门环节中，人群为了躲避推搡，惯性往后退去。因为脚下刚下过雪，很薄很滑，奶奶重重摔倒了，身上还坐着她的老姐妹。别人都起来了，奶奶却再也未能站起来，她的髋关节粉碎性骨折了。辗转多家医院，爸爸他们兄弟五人还是决定给奶奶动手术，只要还有希望让自己的妈妈站起来。手术在农历年前做的，整个新年爸爸和他的兄弟们都奔波在医院里。她的儿子们都是很孝顺的，这是她培养的孩子。

事情并没有像亲人们希望的那样。术后一个月，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慢慢的连饭都吃不下了。最后一次去看奶奶，她已经很虚弱了，躺在床上的身体跟纸片般，眼睛也暗淡了很多，只有偶尔的呻吟声。我想在回校前给奶奶喂一次饭。刚端过碗，奶奶就摇摇头，指了指爷爷，“你不会喂，都是你爷爷喂的。”她尽力说出了自己能说的。奶奶紧紧偎依在爷爷的怀里的，爷爷异常轻柔地一勺一勺往奶奶嘴里送，偶有汤汁流下来，爷爷也赶快轻轻用手绢抹去。这一幕是静静地。懵懂少年如我，总觉得那时的奶奶是矫情的。经历世事才明白，那是奶奶对爷爷的爱恋和一生的不舍。匆忙过活了一辈子的两个人，那一刻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待一会了。

那一年春天，在漫山遍野桃花盛开的季节里，奶奶去了。因为在外求学，我未能赶回来送奶奶最后一程，直到现在这都变成了心里的一道梗。

有些人，有些事，平常看似稀松无常，待到想去做时，发现时间已经不再给自己机会了，只留下遗憾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