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他日偶归故里 回忆幕幕是你 无处落笔。”
“青梅无竹马,何处弄年华?”
“竹马失青梅,谁人堪怜之?”
我六岁那年跟着母亲参加了阿青的周岁宴。
满周岁婴儿抓阄早已成惯例,当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被放在五花八门的物品中间茫然四顾时,我躲在母亲的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偷偷地盯着她。
头发短而稀疏的小蠢货。我在心底偷偷评价道。
然而她将目光投向了我,然后在围观人群讶异的目光中,她吃力地向我爬来,一把扯住了我的裤脚,还抬头露出一个傻得冒泡儿的笑容。
噗通。
救命。我被一枚名为可爱的子弹命中了心脏。
人群一下静默下来,随即爆发出一阵揶揄的笑声,小阿青还是抓着我的裤管没有松手。
青姨弯下腰把阿青抱起,她的脸正对着我的脸,“竹哥儿可愿多个妹妹?”
我僵着脸刚想勉强点头,阿青便爆发出一阵哭天抢地的啼哭,青姨也陷入了尴尬,只好笑着圆场道,“你呀,难不成还要做竹哥儿的媳妇儿不成?”
原只是说笑,宾客们也向我投来戏谑的目光,我心里蓦地有几分生气,这般大人总以为和小孩子开玩笑便不用讲求分寸,可那小阿青却瞬间破涕为笑。
那一天,我在宾客的起哄中多了一门娃娃亲。
我自幼闲不住手脚,野得没边,在一群小娃子中俨然有大哥的风范。其他小朋友总是老大老大的喊我,只有阿青一口一个夫君。真不害臊。我在心里微微嘲弄着这半大的小丫头,转头掏了半个月的零用钱给她画了支糖人儿。
十一岁那年我带着一般小毛孩在后院的莲池旁戏水。我嫌弃阿青短胳膊短腿的又是个女娃娃便把她搁在一旁不大搭理,在一片嬉戏声中阿青落水的呼救声几乎微不可闻,直到我习惯性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才看见一只短短的胳膊慢慢沉入水中。
心被狠狠揪起,大脑一片空白,我疯了般推开所有人跃入水中,捞起已经没了动静的阿青。
后来的记忆很模糊,来了郎中,青姨掩面而泣,紧缩的房门。
阿青活了下来,落了寒疾,我再也没有带着大帮的孩子出去野过。我的大多数时间用于给阿青念书,硬是从一个地痞流氓成为了斯文败类。
二十岁那年,我的阿青十五岁及笄了。我在她的指尖套上自己打磨的银戒指,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以后还要为她亲手做一整套的金首饰,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二十一岁那年,乡里闹了饥荒,我告别父母去从了军,以换得每月一石的粮食。
我没敢和阿青告别,只嘱咐爹娘照顾好她,要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给她找个好人家。
离家后我打开爹娘为我收拾的包袱,每一件衣服的衣角都缝着“竹青”两个字。阿青什么都知道,还笑着和我道了最后一次别。
拆开不太严实的线脚,一张薄薄的纸条落下来,是阿青的字迹,“青梅无竹马,何处弄年华?”
眼泪差点儿落下,我拼了命地杀敌,一晃三载。
靠着儿时打下的底子和战场上的那股狠劲,我得了军功,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将军,策马回乡,春光冉冉,我的阿青在等我。
【尾声】
我等到了阿青的及笄,阿青却没有机会等到我寄给她的婚书。
我攥着她藏在我衣服里的纸条,对着掩面而泣的青姨和青叔愣了好久。
他们说,最后一战打得极苦,险些全军覆没。民间早已传遍了兵败的流言,人心惶惶。
身子骨本就羸弱的阿青终于没能受得住这般打击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我在田野上奔跑,奔向孤冢累累的黑山,阿青的青冢在等我。
“青梅无竹马,何处弄年华?”
“竹马失青梅,谁人堪怜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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