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甲仁

孟甲仁

苏区的台球厅与别处不同，十个台球桌围成圆形，服务生在圆圈中心招呼着客人，周围学校的学生或者刚毕业的年轻人，闲来无事都会约上几人一起来打上几个回合。几年前一个小时10块钱，现在物价飞涨，台球的价钱涨到30块钱一个小时，也有人一分钱不花，现在台球桌外围观战。来打球的这些顾客大多穿着时尚入流，休闲舒适。

我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没有工作，便在台球厅里当伙计，老板是我家亲戚，碍于长辈的面子，留我帮忙，但他看我样子笨拙，不够机灵，每天只安排我打扫打扫卫生，清理烟头之类的。我便整天的围着各个台球桌和休息区四处溜达，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老板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来玩球的人有时也没有好声气，感觉一点乐趣也没有；只有孟甲仁到店，才可以笑几声，直到现在也依然记得。

孟甲仁是唯一穿着西装革履的去打台球的中年人。他中等身材，脸色暗黄，但脸蛋上的肉分明可见；上嘴唇一小戳浓密的胡子。穿的虽然是西服，可是有很多褶皱，似乎洗完从不熨烫。他与人说话时，特别喜欢谈钱，也总抨击别人假仁假义，他姓孟，别人替他取了个外号，叫孟甲仁。孟甲仁一到台球厅，所有打球的人都开始笑，有的说，“孟甲仁，今天又借钱做生意了吗！”他不回答，对服务生说，“先开一个小时的”，然后掏出30块钱。他们不依不饶地嚷道，“你是不是又借钱不还了！”孟甲仁马上回击说，“谁说的，我从不借钱……”“谁信啊！我前天亲眼看见有人上门跟你要债呢”。孟甲仁涨红了脸，低头争辩道，“是他们不守信用…”接着，他自顾自地嘟囔着什么，大家见他答不上来便哄笑起来，紧张的氛围瞬间轻松下来。

听人们背地里说，孟甲仁曾经辉煌过，后来被骗了，合伙人带钱跑路，跳进被人挖好的坑里，算计不过他身边的小人。但他又喜欢享受生活，假设月入一千，也能每月开销一万，于是愈过愈穷。幸而有一张嘴皮子，帮人卖卖房子，换一碗饭吃。但他又好喝懒做，卖几天就不愿意陪客户看房，自己在店里休息，不理会客户的总总需求，几次下来，没有房产中介愿意再用他了。孟甲仁自己也不甘心只卖卖房子，总是想着发大财，赚小钱没有意思，他随时穿着西服，为了有人跟他谈生意临时邀约，担心自己穿得太邋遢，影响谈生意的效果，所以，终日穿着西装。

孟甲仁打过一局，脸色逐渐恢复，旁边有人又挑开话题，“孟甲仁，你当真有钱吗？”孟甲仁一副不屑的表情，看着那人。那人便继续说道，“那怎么没见你开过豪车，穿过别样的西服，去更高档的台球厅，还跟我们上台球厅的免费午餐？”孟甲仁立刻有些不自在，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道，有钱人就不能吃免费午餐了吗？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说得没有底气，大家又哈哈笑了起来。

有几回，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孟甲仁。他便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小糖球，孩子吃完，仍然不散，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钱。孟甲仁慌了，赶忙将钱揣进兜里，弯腰下去说道，“不够了，我再打一个小时的钱不够了。”直起身，摇着头，自言自语道，“等有钱了再给你们买。”这群孩子见状又都在笑声中离开了。

孟甲仁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有时是人快活，但没有他，大家依然过自己的日子。

大约是国庆节前的两三天，老板正在结账，忽然说，“孟甲仁好久没有来了，有一次钱不够，说要微信支付，到现在也没付给我！”我才也觉得他确实好久没有来了。一个打球的人说，“他怎么会来？……他欠了高利贷，还不上被打折了腿了。”那人继续说道，“他还是总借钱。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跟高利贷借钱，说要做笔大买卖，结果买卖黄了，钱还不上了，高利贷的钱也敢借？”“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躲起来呗，结果被人抓住了，打了大半夜，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那就不知道了，没钱看病，没人管他。”老板不再问了，继续算他的账。

国庆过后，下了几场小雨，天气一天凉过一天；还没到供暖的日子，我在屋里工作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早上，没有顾客，我正眯缝着眼小憩。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开一个小时。”这声音虚弱得很，却很耳熟。我抬眼一看，那孟甲仁坐在一台破旧的轮椅上。他又黑又瘦，就剩下皮包骨了，那件西服已经磨飞了边儿，裂开了很多小口子，两腿耷拉在轮椅上，见了我，又说道，“开一个小时。”老板也伸出头去说，“孟甲仁么？你还欠我30块钱呢！”孟甲仁颓唐回答道，“这……下回还。这一回给现钱。”老板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孟甲仁，你生意又失败了！”但他这回却未分辩，只是低头不语，老板接着说。“是借钱不还，所以腿被打断了”，孟甲仁连忙没有底气的解释，“车车……车祸……”他的窘迫的表情恳求老板别再说了。此时已经快到中午，聚集了几个人，大家又都笑了。我给他开了球，过去收钱，他从破西服兜里掏出30块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手粗糙开裂，甚至有些血痕，他用手推着轮椅来的，想必轮椅也是捡来了，不好用，推起来比较费力。还好，坐在轮椅刚好能够到台球桌，只是打起来不能驾轻就熟，一个小时过去，他打完球，便又在周围人的说笑声中离开了。

从那以后，又很久没有看见孟甲仁。到了春节，老板嘟囔着，孟甲仁还欠30块钱呢，时间到第了二年的端午，他又说“孟甲仁还欠30块钱呢！”到国庆可没有说，再到春节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也没有再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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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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