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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前文)郑改樵曾经百计隐瞒,如今把实情说了出来,虽是不得不如此,但也因此得到了解脱,逐渐平静了下来,说道:“你说的是,现下我终于不再受这种煎熬。那个杀了钻地鼠和青州商人之人,也是我派去的,聂捕快昨天曾向我借府中所有人等和士兵的名册,我欣然借给了你,只因那人并不在名册之中,乃是我私下豢养的一名死士。”
聂飞练笑道:“我自然知道他不在名册之中,向你借名册也不过是掩人耳目,不,掩你的耳目,令你无法察觉我的行动而已。”
事到如今,真相已然大白,奶娘殷氏经过悉心调理治疗,也必将能够痊愈。太子赵署下令,将郑改樵褫夺一切职务,暂时收监,皇甫大娘向太子求情,不要重惩竹青,赵署念在竹青在宫中时尚能服侍殷勤,又是受人逼迫,只将她逐出宫去,永不录用。其他的人,包括平乐儿在内,协助查案有功,各有封赏。做完这一切,赵署对聂飞练笑道:“我的‘病’已经好了,明日即可回京,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人。在我回京之前,尚有一个晚上,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他看起来心情大好,聂飞练却是深知越是这样的时刻,越不能露出得意之色,于是低头道:“回太子爷,我并没有什么功劳,能做到这一切,也全都是凑巧而已,因此并不想要赏赐。只是有一件事,我至今还是不明白,那就是奶娘只是看到了有人行凶,受了刺激,但也不至于变成疯癫,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实是令人难以索解。”
太子刚刚露出微笑,刹那间又沉下脸来,说道:“聂飞练,经过这两日,我已知道你是一个十分固执之人。这固然不是坏事,但这件大事已了,不必再节外生枝,须知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反而才是越好的!”
飞练被太子说得抬不起头来,越发地迷茫,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在此时,忽有一个东宫的侍卫跑进堂中,帽子歪斜,惊慌失措地伏在地上道:“殿下,不好了,有人要行刺殷氏,我等不敌,让刺客闯进去了!”
十六
聂飞练一听,大惊失色,竟不顾太子还在座,施展轻功,飞燕掠波一般,就从大堂飞跃而出。她深知即使自己做好了前面的一切,但只要奶娘一死,便即前功尽弃,甚至还不如没有“前功”。如果大堂曾经是她消灭敌人的战场,那么她现在急着奔赴的,就是她的另一个战场,一个真刀真枪的战场。
“快点,再快一点!”聂飞练恨不得自己的鞋子能擦出火花来,快到奶娘所居的厢房时,一眼就看见一黑一灰两个人影,正在缠斗在一起,剑光挥霍、掌风飒然,难分胜负。这两个人,碰巧她都认得,穿黑的那个人空着双手,正是用燕尾镖先后杀害钻地鼠和青州商人的那个黑衣人。而另一个穿灰的,手执长剑,剑花错落,武艺娴熟,则是去而复返的沈白。
聂飞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看出沈白尽管手中多了一柄剑,但似乎并未全力施展,近身猛刺两剑,明明那黑衣人肋下是个破绽,却又身形一矬、退开数步,看来还是忌惮他神出鬼没的暗器。聂飞练看得入神,不知不觉越走越近,她心中焦急,禁不住大声叫道:“沈白,我来帮你!”
沈白其实早已看到她,只是激战正酣,无暇顾及,此时见飞练要加入战团,不得不说道:“不要过来,看我擒他!”
那黑衣人沉声道:“好不要脸,你我斗了五六十合,你几时占过上风?”
沈白将剑一摆,跃开两步,指着他道:“你武艺很高,我很是佩服,到了这时候,你还是要空手与我过招吗?”
那黑衣人黑巾蒙面,看不清他的长相,说道:“你我是敌非友,你能这样说,足见也是一条汉子。沈白,你是邪魔外道,我是外道邪魔,咱们都是一条道上的人。如你这般,芒鞋竹笠、海角天涯,是何等快活,又何必非要插上一脚,帮她做事?”
沈白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我的私事,个中原因,不足与外人道。你身上已经有两条人命,本来难逃一死,但我念在你习武不易,若肯束手就擒,说出一切,那我或许可以保你在牢中平安渡过一生,遇上大赦的话,说不定还能恢复自由之身。”
那人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说道:“你是什么人,敢说这样的大话!你们知道什么,有人救过我全家的性命,知恩图报,方才是大丈夫本色,你要是再不闪开,那就休怪我要出兵刃了!”
沈白知道他燕尾镖的厉害,退后一步,屏息凝气,全神贯注,聂飞练却在此时大声说道:“知恩图报,也要看报的是什么!难道帮人杀人放火、黑白不分,也算是大丈夫?老实告诉你吧,你的主子郑改樵已经认罪收监了,现在只差你归案,本捕快就可以结案了!”
“什么?不可能!”那黑衣人看来尚不知情,情绪激动之下,高声叫了出来,更是撇下沈白,向着飞练扑来。沈白大惊,叫道:“快闪开!小心他的暗器!”可是此时两人距离已远,沈白反而在远处,救援已不及。
“扑!扑!”破空声劲急凛冽,飞来两只羽箭,不偏不倚,正中那黑衣之人的胸膛,鲜血飞溅而出,那人甚是勇悍,又向前挪动了两步,直到聂飞练身前几尺之处时,方才力气不支,訇然倒地不起。不远之处脚步杂沓,皇甫大娘等一干人在一众手持弓箭的侍卫簇拥之下向她走来。聂飞练惊魂甫定,大着胆子上前揭开他的蒙面黑巾,只见他的左眼角果然有一条寸许长的刀疤,与太白楼小二说的一样,看来杀死钻地鼠,又在她的茶中下毒之人,确定是此人无疑了。
皇甫大娘走到近前,问她此人是谁,飞练便将黑衣人的来历说了一遍。皇甫大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飞练说完后,她方才哦哦了两声,低头想了一想,问道:“刚才我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人正与黑衣人争斗,那人是谁,你可认得吗?”
聂飞练笑道:“我不认得,那就没人认得他了,那人就是沈白,他是……”她想招呼沈白前来相见,一回头,却发现沈白早已不见,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察觉,想是他做的事情有些拿不出手,是以一见到生人就避开了。
皇甫大娘笑道:“无妨,我也只是随口问一句。”
她让侍卫们自去处理那个黑衣人,自己则是拉起聂飞练的手,远远地走开,一直走到一个无人之处,才从袖子中抽出一卷文书,递给飞练道:“我原是说多赏你金银也就是了,可太子说像你这样的人,多半看不上,就亲自提笔给你写了几个字。这是殿下赏赐之物,不可推辞,你谢恩收好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聂飞练不知是如何贵重的东西,满心疑惑,谢恩后接过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太子手令:执此令者,乃是凤台县捕快聂飞练,见此手令,县一级以下官员,俱听其调遣,不得有违。”寥寥数语,自有一股威严,上面还加盖着太子赵署的火漆印信。
聂飞练心道:“我只是一名小小的捕快,调动县一级官员做什么?”但毕竟是太子的赏物,便郑而重之地贴身收好了,就要与大娘告别,皇甫大娘却道:“慢着!”
她向左右看了一眼,拉了聂飞练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了,握着她的手道:“你当真不知那个沈白的来历?”
飞练见她面色凝重,不敢隐瞒,便简要地说了几句,皇甫大娘却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道:“天底下的贼这么多,你怎么偏偏就盯上了他?”
聂飞练听出她话里有话,就问大娘是不是以前见过沈白,皇甫大娘道:“我何止见过他,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聂捕快,我之前怀疑过你,你救了太子,就跟救了我是一样的,那我就当作还你的人情吧——其实,沈白只是他的化名,刚才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哪里是什么大盗,分明就是当今万岁的第三子、母亲是淑贵妃,太子殿下同父异母的哥哥!”
十七
聂飞练听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口结舌半晌,方才问道:“什……什么,他、他当……当真……”
皇甫大娘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惊慌,三皇子多年之前就已经被贬为平民了。唉,其实这也是历朝历代极寻常之事,我就是说了,你不要觉得索然无味就好。刚才你不是奇怪殷氏为什么一见到有人行凶就会发疯吗?你听好,那是因为,在多年之前,淑贵妃,也是如同郑夫人一般,被人摁进皇宫的池水中溺毙的。在当时,殷氏亦是在无意中亲眼目睹,这次她发疯,也不是什么气血凝滞、急火攻心,而是最令她害怕的往事在眼前重演了一遍而已。三皇子这次来苏州,多半是来找殷氏询问当年的一些隐事,但从殷氏发疯一事来看,大概他也觉得已经不需要多问什么了。”
也许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初闻时震惊不已,待经历过时间,也终将变得平平无奇,何况不管是皇子还是平民,终究也还是爹娘所生的肉眼凡胎。聂飞练也是这样,辞别过皇甫大娘后,终于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将这个“贼”抓捕归案,索性就此放下了心事,回客店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邀了曼苏尔同回凤台县,一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二来有他在,自己也多一个帮手。而对曼苏尔来说,自然也是欢喜雀跃,再好不过了。
聂飞练取出身上余下的钱,买了两匹马,与曼苏尔一人一骑,蹄声嘚嘚,很快就出了城。行至城郊,松篁交翠间微露出一间小小的庙宇,在绿荫间时隐时现,聂飞练勒住了马,指着那座小庙问曼苏尔道:“你看,那是座什么庙?”
曼苏尔定晴一看,禁不住笑道:“难怪你不知道,这个就是曹子震庙,苏州人没有不知道的。”
“哦……”聂飞练想了一想,吩咐曼苏尔在这里看着马,她去去就来。
曹子震是南北朝时的梁朝名将,庙宇虽小,倒也修整无尘。聂飞练进了庙,四处走了一回,在正殿曹子震塑像前拜倒,默默地祝祷了一番,忽听背后有人说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聂飞练甫一听到这个声音,睁开眼睛,又惊又喜,拜了一拜,这才站起转过身来。沈白双手抱胸,斜倚在殿门上,从怀里取出一个又冷又硬的胡饼,撕下一小块,嚼了几下,和着唾沫使劲地咽了下去,说道:“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从这里往东,经过一个叫做高塘湖的地方,再往下走,才是凤台县,你要是不认得路,我便和你同去。”
两人说着话,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穿油布雨衣之人,头上戴斗笠,匆匆从他们身后走过,直走出庙外,四下张望了一眼,撮唇打了个唿哨。哨声方毕,就有一个瘦小之人,面色青白,从暗处闪身出来,来到他身前,那穿油布衣之人小声道:“你去找一匹快马,立刻去高塘湖,对莫将军说,他们已经出发,两日之内,必将经过那里!”
那瘦小之人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快步走开,不一会儿,身影已经没入了柳荫浓翳中,看不见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本集结束,请看第二集《银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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