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救他,可要用掉你一半的生命。”
“我愿意。”
“这样做可算值得? 你终会老去,色衰而爱弛,这样也值得?”
“……他不会的。”
01
玉娘和她的夫君是在五年前搬到这云蓝城的。
玉娘的夫君叫作邱玟,一个看起来像书生模样的男子。
“玉娘,上次请你帮着绣的牡丹图可有绣好?人家催着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走进这家大门,在门内的榆树下坐着一个黛青色衣裙的女子,面容姣好,只是被岁月在眼角留下了些许印记。
“我正琢磨着给李婶您送过去呢,没成想你就上门了。”玉娘放下手里的物什,起身给李婶让座,“您先坐着,我去给您拿出来。”
玉娘进屋,捧出一副精美的刺绣牡丹图,那图上的花儿跟真的似的。
“绣的跟真的似的。”李婶接过刺绣喜笑颜开,“不是我吹牛,这整个云蓝城的绣娘估计都没你绣的漂亮,不少客人都点名要你来绣呢!”
玉娘将腮边一缕碎发归到耳后,“不过是挣饭吃的手艺,让大家见笑了。”
李婶从袖中掏出鼓鼓囊囊的一袋钱,递给玉娘,“诺,这是工钱。”
“这工钱……”玉娘不解,“比平常的多了不少啊。”
李婶笑的得意,“我可跟你说,要这幅刺绣的人可是大有来头,出手阔绰也是情有可原。”
玉娘旋即明白,笑了起来。李婶收好刺绣转身要走,又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来压低声音更玉娘说,“我说玉娘啊,你平时啊还是要多注意一下你男人,听茶馆的孙六说他在西街看到你男人了,你想想西街那地儿……我也不好多说,女人啊,还是要上点心。”
西街,云蓝城有名的烟花柳巷,说白了就是男人去寻花问柳的地方。
玉娘的神色有些怔愣,旋即笑道:“许是看错了吧,阿玟不是那样的人。”
夜色携着疏影降临人间,无名小巷看着一个雪青色人影归来。
邱玟爱穿雪青色的衣裳,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不算上乘的布料上玉娘亲手绣了云纹,装点起来但是有几分风流倜傥。
“玉娘,我回来了。”
玉娘出来给他披上寒衣,初春的夜晚还带着余冬的冷意。“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跟几个朋友小聚,多喝了几杯,酒醒了才回来的。”邱玟的神色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玉娘凑近闻了闻,果然好大的酒气。她皱了皱眉,“以后少喝点,对身子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晚了,快去睡吧,我去洗个澡。”
玉娘没说什么,依他去了。
那一夜的月光亮亮的,落在庭院里像是结了一层洁白的霜。庭院里最后一点微黄的灯光被吹灭,所有人早已入了梦乡。
玉娘侧躺在床上,身边是睡得四平八稳的邱玟。他的呼吸均匀有序,像是熟睡了很久。然而她,一直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日的清晨,树影还稀疏在庭院的时候,邱玟还在熟睡,玉娘披了衣起床,在院子里做一些洒扫的活计。
那扇有些陈旧的木门被很有节奏地敲响,玉娘前去开门,随着门缝的扩大,出现在玉娘眼前的是一个颇为漂亮的女人。
她真的很漂亮,像是从画里拓下来的,一颦一笑,眼角一滴乌泪痣,尽态极妍。所说谁能比她更好看……玉娘突然想到另外一张脸,那人,美得近妖。
“有什么事吗?”玉娘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玉娘曾经也很美,只是被岁月磨洗之后,早已不复当初。
“邱公子落了东西在奴家那儿,奴家特地给送过来。”她的手里,躺着一块镶银的玉锁片,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玉娘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重重叠叠的衣服下,躺着一块一模一样的。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玉娘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恐惧感。
“邱公子昨日走得急,落下了,奴家今天特地给送过来。”
贴身的东西,怎么就能落下了……玉娘感觉这天,要变了。
当邱玟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只见玉娘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他,那眼神
太过渗人,他不知怎的,居然不敢面对。
“玉娘你这是……”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东西你不能离身吗?!”玉娘举起手中的锁片,厉声责问。
邱玟脸色一白,“怎么会在你手里?你跟踪我!”
玉娘仿佛明白了什么,“这是一位姑娘送过来的。”她继而满目悲凉的看着邱玟,“你果然去了西街。”
邱玟有一丝恼羞成怒,“我身为一个男人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请示吗?”
玉娘有些无法置信,这个人,可是她的可夫君啊。
“这锁片你也不用给我了,我看着碍眼!”
说完,邱玟便夺门而去,留玉娘一人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看着……碍眼?一滴清泪滑过玉娘并不光滑的脸庞。
“这可是……你的命啊……”
02
此后一连几日,邱玟都未曾归过家门。玉娘虽口里不说,但心里,却牵挂着。
“记住哦,这锁片要是离身半月,你的夫君可就没命了。”
那人的话再次浮上心头,玉娘心一紧,如今,可是已过去七日了啊。
李婶再次登门来拿绣品,一向没什么话的玉娘突然向李婶问道。
“李婶,玉娘想跟你打听个人。”
李婶一听,乐了。“问我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李婶我在这云蓝城怎么说也活了几十年,这云蓝城每家每户我可是熟的很,说吧,你想问谁?”
玉娘想了想,“我不认识这人,是个姑娘,眼角有一滴乌泪痣,很漂亮。”
“哟!你怎么问这个狐狸精!”李婶突然很晦气地摆了摆手,“整个云蓝城脸上有泪痣的姑娘只有西街醉乡馆的头牌盈柳了,这小浪蹄子,隔着几条街都能闻见她身上的骚味儿!”
西街,醉乡馆。玉娘默默想着这几个字,不知该作何表情。
“怎么,你男人被那狐狸精勾去了?”李婶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玉娘也不否认,只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李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样做可算值得?你终有一日会老去,色衰而爱弛,这样也值得?”
那人的话再次浮现,玉娘只是觉得,色衰而爱弛,说的真是不假。
西街,醉乡馆。玉娘现在一颗垂柳下看着这灯火辉煌的安乐乡,此时夕阳已经向晚,天边数点飞鸟徘徊着不肯离去。而她的丈夫,此刻应该是在盈柳的臂弯里沉眠吧。
今日的玉娘描了精致的红妆,足登蹑丝履,耳著明月珰。这身行头是他们刚刚来到云蓝城时穿在身上的,那时候的她还在幻想着最幸福的生活。
即使是如今几近一无所有,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醉乡馆的鸨妈拿眼量着眼前这位还稍稍有几分姿色的姑娘。“你找我?”
醉乡馆,落梅苑。
邱玟挥毫浅笑,盈柳半面含羞,不一会儿,洁白的画纸上便落下一个手抱琵琶含羞带 怯的女子,眼角乌泪痣,栩栩如生。
“公子好画技。”盈柳的每一句赞美都仿佛是发自内心,这让邱玟打心底里喜欢,他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日子。夜深伴读有娇妻,闲时琵琶丝竹和鸣,挥一挥笔墨,便是绝代佳人。
这显然是玉娘无法给予的。邱玟心想,那女人只会绣花。
邱玟却是不知,来到云蓝城的这五年,玉娘用绣花,撑起了这一个家。
绿的叶不如白的花,浓的酒不如淡的茶。世人皆自诩爱那白花淡茶的素雅,不喜绿叶浓酒的热烈。可真要算起来不过是叶公好龙。
爱,不代表能守得住。
“邱公子真是好雅兴。”
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美得近妖的女人。一身水蓝色华裳,面上描着妖媚的红妆,她一步步向他走来,步步生莲。
“你是何人?”盈柳有些不悦。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她的声音娇媚如妖,“我只是来给邱公子送件东西。”说着,她拿出一块玉锁片,正是玉娘手里那块。
“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邱玟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姑娘。
“我只负责把东西送到你手里,其余的我概不负责。”
她只是随意一甩,玉锁片便稳稳当当地挂在了邱玟的脖子上,任他如何扯,都扯不下来。
她看在眼里,只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色衰而爱驰啊。”她仿佛是对着盈柳在说,“玉娘就是一个前车之鉴了。”
果然,盈柳的脸色忽然地白了。
“你胡说些什么?!”邱玟忙挡在盈柳面前,面色不善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继而又转身对盈柳说:“盈柳,你相信我,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那你怎么不帮她赎身?”女人带着嘲讽的声音就这样传入邱玟耳中,让他再无法接话,“连自己的衣食都是妻子一针一线挣来的,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哪儿来的银子去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啊,邱玟,我说的可对?”
邱玟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个了。来到云蓝城后,他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家里的生计也确实是靠玉娘接一些刺绣的活儿维系着,他身为一个男人,却让自己的妻子养着,邱玟觉得,他受了很大的侮辱。
“盈柳,你等着,我马上来给你赎身!”说完,邱玟就离开了落梅苑,他要去哪儿,盈柳不知道,但这个女人仿佛了如指掌,只见她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弧度,一串带着怜悯的笑声溢出喉管。盈柳看着这个女人,总有些不舒服,仿佛被一条蛇遇上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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