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债

           

用程序弄了古文版滴，哈哈了

  文李老师办理完退休手续，卡里多出二十多万块钱来。这一部分是几十年来每个月扣的住房公积金，以及保险金，乃至于乡村教师的补助款。

  看着卡上的金额，文李老师激动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他一个闭塞的山里教师，四十九年的从业经历里，从几块钱一月，到十几块一月，再到几百上千一月。多少时候，工资拿出来养家糊口都难，何曾想过自己突然就存了这么大的一笔钱呢。

  左思右想，他打电话给远在大城市的儿子说：儿啊，要是你找了女朋友，可别舍不得花钱，你缺钱了跟家里说一声，爸给你寄。

  电话那头答：不用了爸，我们都好着，每一步都有自己的规划，你们别瞎操心了。

文李老师一阵落寞。他想抱孙子了，可是他儿子不着急。

  挂了电话，他又打给女儿。女儿背了房贷，她也许需要帮助呢？

 

  女儿回答他，爸，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多，自己可存点钱防身啊。

  文李老师怔怔不说话。儿子女儿都不需要他的钱了，供养了孩子十几年，到现在，每个孩子回家都还要给他们塞点钱，唯恐不够。可他二老节俭了一辈子，哪花得了那么多。

  卡上的这笔钱，总让文李老师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他时常想，用它们做点什么。

  要不，买辆车吧。出门省得摩托车上的风雨，还可以去周边村落转转。不大的小城，他还有太多地方没有去过。

  就在文李老师准备交钱学车考驾照的时候，一个学生带着家长登门了。

  学生是文李老师带的最后一届里成绩最好的孩子，男孩儿性格沉稳，人也非常懂事。

  孩子考上大学，还是文李老师从家里，车站，一路送进了寝室。安顿好了，他才折返回来。一个优秀的孩子，倾注了老师太多心血。有的时候，他觉得孩子们，跟自己孩子是一样的。他没送过自己的孩子去上学，连上小学时他孩子要从家里背桌椅，他都忙他的开学。

  但他受别人家长托，送别人的孩子上大学却有过许多回。有的是家长不识字，有的是家长走不开，请不了假。

 

  进门这个孩子文质彬彬的，高高瘦瘦的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叫声文老师，然后把东西提进屋。

  他父是办沙场的，脸和手臂晒得黝黑。他手里提着礼物，水果，红酒，以及糕点。硬挤进门。

  孩子的母亲在文体店上班，四十多了，皮肤依然白嫩。她是做推销与公的关，笑容亲和干练。

  她背后，还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家五口都挤进门来，文李老师怎么也挡不住。只好和妻子忙乎着，备上一桌丰盛的酒菜。

  每次都提那么多东西，太不容易了。文李老师这么说着，对方总要说许多感谢的话。每一件事，都说到了文李老师的心坎上。

  他感慨道，我是个山里教小学的，山里能出那么多大学生，我感到欣慰。他们走出去以后，真的有很少人能记得小学老师的。……

  这个学生和父母一家子提着礼物，登了数次门后，突然提出了借钱。

  文老师，是这样的，孩子在外面创业，他的贷款还没下来，这个钱呢，只是暂借。顶多挪用两个月，就还给你了。

  文老师说，——我是有两钱，可儿子还没结婚，要是过年说对象估计都要挪借。

  你放心，文老师，到那个时候，不仅会还钱，我沙场收了账，我还借点给你。孩子家长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们家几代人都是老实人。

  嗯，我对你们家，你父亲，爷爷都是了解的。都是实诚人。我对你们，也都有好感，我教出来的学生，都是好学生。

  男孩就地给文老师磕了个头，说，老师的大恩大德，当永世不忘。

  文李老师眼睛一热，差点掉出泪来。谁没有个难处，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四处跪拜着借钱？

  心一软，问道：你们打算借多少？

  四，四十万。学生嗫嚅道。

  家长再拍胸脯，文老师，请放心，孩子要是还不起，我们顶着。我变卖百来万的沙场，给孩子还上！

  可我一个穷教师没有那么多钱啊，文李老师摊手。

  你手头有多少？孩子父亲急切地追问。

  就二十万。都是我的急用钱。

不是说好的吗，我们就是暂时挪用，两月就还给老师了。您绝对放心。孩子母亲急着补充道。

纠结中，文李老师答应道，好吧，别人我是肯定不借的。但是这样的学生，和家长，我们相处的六年多，对你们我放心。

  酒桌上又活跃着敬酒声，感恩，吹捧声。他们说，文李老师是世界上最最大公无私，最最好的老师。

  二十万借到手后，学生和家长又频繁提着小礼物进门了。最后拿文李老师前几年修了给儿子的两层半平房办了房产证做了抵押，又贷款了二十万。

  两月过去以后，还款没有动静。

两年过去以后，还款依然没有动静。而债务，把文李老师压垮了。他在某个夜晚，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地走丢了。

人们都说他得了老年痴呆症。说他贪图了学生什么。干了什么猥琐事，才会遇上如此豺狼。

人们说，谁借了谁的钱还不一定，穷教书的，一辈子能有几个钱！人们在说的时候满脸都是对教书人的鄙夷，和对生意人的追捧。

  在连个欠条都没打的信任里，文李老师的老伴哭坏了她双眼。

  她打了多少电话过去，开始听和颜悦色的托词，放心，师母，过段时间会还的。到最后冰冷关机，乃至倒打一耙。反欠了人家四十万块。

直闹到法院去都理不清了。

  又过了许多年，那家人招了横祸。那个学习好又聪明的孩子为了别的事情被抓进去，判了死刑。那孩子父母双双得了癌症，四处筹钱。另两个孩子长大了，都是学着做些投机取巧的事。赌博，偷窃，无所不为。

  他们还是老虎借猪，有借无还。逐渐再借不到半分钱。他们在家里病榻上，明里暗里，听着乡民戳他们脊梁骨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