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和小郭结婚了,老邻居小王听了后说了一句话:“门当户对”。
为什么说是门当户对,小王瘪着嘴回答:一样的病,一样的啃老族。问话的人“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
初秋的天气,云层有些厚,天阴灰灰,天气凉薄干燥。娜娜一个人在海边的公路上散步,有时停下来看着下面垃圾成堆的海面出神。
她今年28岁,没有工作,每天在家里帮妈妈做点家务,扫扫地,洗洗衣服,窝在沙发上看小说,打游戏。为什么呢?因为她月前又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每天24小时时时刻刻都在输液直到最后一天,护士才从她手上把针头拔掉。并不是因为痊愈出院,而是身体稳定了没有必要再呆在院里。她认为她是得了不治之症,只是大伙常说的不治之症里没有它,因为得了它一般不会很快就死掉。可它却会像魔鬼一样一生缠着你,让你摆脱不了它。
曾经她有狂野的青春,朝气蓬勃,在一只耳朵打过三个耳洞,带着大圆银色耳环,剪时下最时髦的短发,挑染出几缕紫色,身着短裤和露脐装,她有着网红般的漂亮。这种阳光灿烂的岁月在她十八岁那年就夭折了,十年前还在校园生涯中,她和一群泼妇在僻静的生物园里干了一架,被八个环肥燕瘦高低不一却有着一样狠劲的女人轮番踢脑袋后,她怀着被群殴的秘密,任由抑郁寡欢的岁月流淌了十五天之久,干架以后看似风平浪静的身体已然潜伏了的伤害因子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体内疯长,谁能料想这种东西一旦扎了根,就再也无法根除。那天她突然在站立的时候发生了一阵全身抽搐,把家里的父母吓了一大跳,随后被送往医院,那天她头痛似有千万只蚂蚁钻。想要不停的找附近的硬物撞头,很多人在包围了她,阻止她的行动,后来知道是一群医生护士。慌乱的骚动,狭窄的空间,痛苦的身体,在朦胧的记忆里。
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四周昏暗如夜,手上的黄色塑料针头连了两条管子,一条挂在高高的架子上,一条架在床栏上的一台方形机器上面,是控制输液速度的东西。她瞄了一眼那个像火腿肠一样的大管子中间贴了张打印的纸条,上面是自己的名字,中间印着丙戊酸钠之类的字样。
第一次离开医院后。她依然去染指甲,做头发,去和很多很会玩不爱读书的同学唱k,打牌,吃烧烤,有几次,她在玩的时候抽搐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那些同学再也不想和她在一起,她问,你们去哪里玩的时候,一个女生支支吾吾的说不去哪里玩,他们的表情一点也不自然,有个女生冷冷的看着她说,我们已经被你吓过好几次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她表情尴尬,眼睛也无法上抬去清楚的看他们的表情,那几个男生呢,以前玩的很好的,他们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她常常在心里想,我发作的时候是怎样的呢?很好奇呢?有一天她在路上遇到以前经常一起玩的女同学小卢,她问了她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吞了点口水,有点迟疑说:呃……,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话出来。她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很怕听到害怕的内容又不甘心不听下去,“你说吧,没关系的”。小卢转身两手握住桥上的栏杆,望着远处说:我那时心里想着电影里的丧尸,有点像,当然没那么可怕的,就是有点像。娜娜不敢在听下去,她说我知道了,谢谢!简单告别以后她逃也似的跑回家躲进被窝里哭。双眼向上凝视,牙关紧闭,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全身抖动。她翻出出院病历,里面有这么一段话。她说妈,我发作的时候眼睛是白的吗,她妈看了她一眼说:问这干嘛,她说是不是,你跟我说,我有个同学也是这种病,他问我会不会。她妈说是的,既然是这种病,都会这样,以前买菜的路上也看过别人发作,一样的。
很丑么?她想问出来,后来还是没有开口。肯定很丑,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忽然间感觉活不下去了。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以致忘了吃药,十二个小时吃一颗的药,她忘了。这段时间都是自己调的闹钟准时服药,所以妈妈也没有过问她有没有吃药。不定时炸弹给引爆了。她忘了自己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时候,她又躺在医院里,她妈妈说药没按时吃,又发作了。她想无所谓了,早死早超生吧。
她说:“妈,我会死吗。”
“不会的,这种病不会死人,只要按时服药,就可以控制不发作。你以后要按时服药啊。住一次院的钱,可以多买几盒药了。”
发病之后,她从高中退了学。身体不发作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精神。年轻人总是想要赚钱的,凭着良好的长相,她在家附近的一家美妆店当导购员,试用期还没到,因为上班期间的小发作暴露了自己的缺陷,毫无疑问的她被辞退了。之后家里帮忙找的简单的工作,奶茶店的店员,餐厅服务员,皆因病发而被拒绝。没有工作的机会,她只能在家里当啃老族。
二
每天十二个钟吃一颗药,准点报时,晾好开水,准时服下。再也不能掉以轻心。去年临近七夕的日子,小郭翻开日历,做了一番计算,三百六十天了,很正常,这多么令人雀跃的记录,虽然还是呆在家里,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小姑介绍了个女孩,七月初七,小郭将买上一束玫瑰花向她表明心迹。她是省外的一位女孩,和姑姑是工厂里的同事。
本地的一打听,便不会有姑娘会与他交往。为了得到一位姑娘的芳心,为了此生也能拥有一位爱妻,小郭必须要昧着良心说谎。因为他不想再在楼下放办喜事鞭炮声的时候更加想去死。他也想像别人一样娶妻生子。
晚上,他把家里的一个大红色圆形镜子摆在那一米二的床上,开始用小剪子剪掉下巴的胡须,其实胡须不多,修剪以后也并没有变得年轻。小郭已有些老了,31岁,无业,单身,每天在固定时间吃一颗药。
七月七,醒来的时候小郭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起不来,手脚都绑了白色的布。他知道又进了医院。而这一次是大发作。庆幸快满一年的安然无恙,竟是命运开的一次玩笑。不给你小发作,攒起来给你一次大的,这一点也不好笑,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有的年纪大了会好的;按时吃药吃到一定程度会痊愈;一定要有信心它是可以治愈的……脑海里的声音重叠交错,都是一场空想,所有之前的侥幸,以为上天眷顾了自己,以为熬出来天日…心里堆砌的希望如一栋高楼轰然倒下,乱石成堆。手腕被捆扎的双手狠狠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紧了拳头。一只细软的手有力的掰开了他的五指,“放松,手不要用力哦,不然针头会堵塞”。年纪比他还小的护士微笑的说着温柔的话,他别开了脸。所有的美好,都像针一样扎进心窝。
如果生下来注定要受非人的折磨,为何还要存在。
从有记忆起,他就受着这病的折磨。
有时候他想死,可他迷信。他想这辈子的遭罪定是上辈子的罪孽带来的。如果自杀,那更是天大的罪过,是不孝,是杀人犯,杀自己也是杀人。他想除非病死意外而死,否则他不会亲手解决自己。上网是排忧解难的神地,他在网络上找到了同病相怜的组织,QQ群,微信群,他们交流彼此的心声和治疗方法,在这里,他们有着太多的感同身受,不会被歧视,也可以不自卑的交流,他沉迷予那些诉苦的心声,看着这些予自己有着同种痛苦的病友,他才能感到自己并不是全世界最惨的人。
也是在这样的社群里面,他和娜娜相遇了,起初因为同城而加了好友,后来发现家里也离得近,在同一个镇里。因为如此巧合,他们决定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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