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对于贾樟柯的评价:“与曾经流行的批判现实主义相比,贾樟柯的叙事更为沉静和不张扬,从不做单纯的道德判断,而是通过个性鲜明的纪实性风格一一拓展;与现代虚无主义相比,贾樟柯更是从不故弄玄虚,倾力专注于历史变迁中的细枝末节,在冷酷的现实中保持着一种温暖的基调”。而我所理解的贾樟柯,有一份认真有一份笃定,更有思考和沉静的力量。之前看过贾樟柯赵涛夫妇做客《鲁豫有约》,鲁豫问贾樟柯当他的许多电影都不能在中国大陆上映,甚至遭遇过宣传海报都已经发放出去,上映在即,最后临时禁止上映的情形,贾樟柯却微笑着说:这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的去弥补损失,这样的经历,他也能微笑着答道:想一想,也不过跟当初写稿被几个杯子打发是同样的经历。
这样的人是可爱的。
想了想,更主要的喜欢贾樟柯的影片,是从他的电影里真实的看到了别人的时代,我的时代,甚至预想了未来时代,尤其是70,80年代关于他自身青春的时代,那个充斥着青春热血的膨胀却又种种限制的时代,更主要的是,作为一个90后,当我看到他的影片时,却也隐约看到了父母所处的青春时代,那些关于那个时代的面孔,音乐,服饰,七八十年代的青春,曾经印在我童稚记忆里的片段,慢慢的像一条细线,被牵引开来。
我并不曾看完贾樟柯的所有影片,大学的时候偶然接触了他2004年拍摄的《世界》,年轻人不太对于普通人没有那么多的关切,二十岁的年纪,更多的也只是关于年轻的只言片语的细碎感情,喜欢贾樟柯,还是因为前不久上映的《山河故人》,看了两遍,都流泪。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看完方所两场讲座,访谈,以及他的几乎所有作品。决定读书会分享一期。
贾樟柯在方所的讲座《线描中国》中以自己的经历说起,联系之前的系列作品,总结出了从2000年的《站台》到2011年的《天注定》一系列电影所反映的主题,即是变革之下,普通人的命运。他说过:艺术的价值不在于评判,而在于呈现一个社会的变革对人造成的有意或是无意的伤害。
贾樟柯出生的年代是70年代,那是中国社会急剧变化的一个时代,从文革的结束到中国改革开放,从生理上的饥饿到物质社会的不断进步,从社会的封闭到文化的解禁,这一切都无疑的对处在其中的人造成了非常深刻的影响,但是有时候正因为我们身处其中,便会不自知,而阅读,正是他了解世界,认识世界的途径之一。80年代的贾樟柯,他的初中时代,遇到了诗人老师,而《人生》,则是最开始影响他的一部作品,该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农村年轻人进入城市,与最初的女友分手,最后却由于户口问题不得不再次回到农村过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的故事,贾樟柯从这其中体会到:许多我们看似合理的事情,实际上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紧接着,因着阅读兴趣贾樟柯开始了写作的兴趣,而写作就促使一个人去回溯自己的经历,他想起自己青年时代所面对的种种,他跟随齐秦张雨生留过披肩的长发、他也做过霹雳舞男青年,组建“害虫队”(听广告“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觉得特别酷,因此得名)、他在中学时代激情洋溢的用各种文艺的方式表达自己,他跳过楼,打过架。但是直到他看到一张画报:导演吴永刚平静的陪伴在自杀死去的阮玲玉的塌前,他被这样的一种平静大气所感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也想成为这样一个面对生死也如此超脱坦然的成熟人,于是,长发消失了。
他没有考上大学,数学仅仅考了十六分,还好父亲鼓励他去太原学艺术,着才促使他能够在大学一边学习一边写作。这时候的贾樟柯接触到的一部他非常感动的影片就是陈凯歌导演的《黄土地》,第一次从荧幕上看到自己的家乡,看到晋中平原吕梁山区的那片熟悉的黄土地,看到他所再也熟悉不过的人,他感动到落泪,至此,他把最初的爱好变成了职业的理想。
于是,他开始了最初的创作,作品包括纪录片《有一天在北京》(目前已经找不到了)、《小三回家》以及《嘟嘟》。
贾樟柯最喜欢类型电影,比如黑帮、武侠,恐怖片是他的最爱,这也深深影响了后来他的作品。
真正让贾樟柯确定自己作品主题还是因为回到家乡,目睹曾经熟悉的生存空间的消失,经济的重新启动带来的人际关系的改变及其矛盾,他开始深刻的意识到:“变革”是时代发展避免不了的一个话题,而他则把聚焦点放在各种形式的变革下人的命运。这成就了《站台》、《世界》、《三峡好人》、《无用》、《海上传奇》、《二十四城记》以及《天注定》一系列作品,在这些作品之中,所呈现出来的区域,时间可能不同,但相同的都是变革之下人的命运书写。
关于贾樟柯口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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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讲述两队文工团青年的命运,讲述体制对于他们的消耗以及对于人生自由的 探讨。贾樟柯说这部影片里有他挥之不去的青春,影片用大量的长镜头拍摄,甚至看 不清人的脸和表情,这就像现实生活中实际存在的毫无意义的生命浪费。正如导演所 言:“在缓慢的时光流程中,感觉每个平淡的生命的喜悦或沉重。” “自由可能是永远无法获得,生命是一个限制走向另一个限制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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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好人》是纪录片《东》(艺术家三部曲之一)的附产品。贾樟柯对于画家刘晓 东的作品十分喜欢,能够找到共鸣,他提到尤其喜欢《烧耗子》和那一幅踢墙的年轻 人,尤其是前者,这种无聊空虚以及无意中造成的伤害,让贾樟柯产生了极大的共 鸣。而在《三峡好人》这部影片中,贾樟柯的人物开始有他们主动选择命运的人格。
2006 、2007年可谓是贾樟柯创作的高峰,紧接着他又创作了《无用》,“例外”的 服装设计师马可曾经说过自己关于服装的一些想法,比如服装从传统的纺织到流水线, 实际上造成了很多记忆的抹杀和情感的传承,于是他想到:对于社会的理解、记忆的抹 杀,其实服装也是记忆的载体。所以《无用》便以服装为链条,链接了巴黎服装周的马 可服装秀和山西的小裁缝的生活,由此表现服装产业的变迁带来的文化现状。由《无 用》,体现出来的主题总结起来是:衣服可以载道,可以寄托情思,但是衣服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乃是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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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城记》与 《海上传奇》也不例外的讲述的是社会变革对人的影响,前者的背 景是城市化,后者则是震惊中外的南京条约,其中讲述了两岸三地(上海、香港、台 湾)一些人,诸如陈丹青、杨小佛、杜美如(杜月笙之女)张心漪(曾国藩之外曾 孙女)、韦然(上官云珠之子)、费明仪(费穆之女)、韦伟、侯孝贤、韩寒等 十八位与新旧上海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受访者,讲述了城市以及人生的点点滴滴......
《山河故人》“绵里藏针” VS《天注定》“针锋相对”
关于针锋相对和绵里藏针这样的对比词,是贾樟柯从自己的口中来说的,初看影片觉 得《山河故人》跟他之前的作品明显不同,但细细想来,其实一切的情节发生都还是在 时间这个伟大的解构大师之下,依旧讲述的是变革,只是《山河故人》讲述的人的内 心,那些被我们曾经小心封存好的私密空间,只是当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东西呈现出 来,给人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震撼,萧瑟。
说起写《山河故人》的契机,要从贾樟柯赫然发现自己的观念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裹胁说 起。故事先后跨越20年,从1999年到2014,再到未来的2025,影片呈现了由互联网的 出现,资源带来的暴富,反腐社会背景下,移民带来的南北半球亲情的阻隔.....时间改 变了一切,影片大量的留白并没有告诉我们爱情怎样变质,人心如何变化,生老病死的 哀痛便赤裸裸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而最后一幕沈涛雪地的独舞,再次跳起青春时代的舞蹈,同样也是片头的舞蹈旋律--- Pet Shop Toys的 Go West。虽然从众人变为一个人,但她没忘记微笑。我想,这是生命从简单---复杂---简单的过程。
至于《天注定》,这部作品的灵感来源,是我们的生活中不断发生的暴力。每一天打开新闻,铺面而来的来自世界来自中国的每一个角落的暴力,我们从最开始的长时间讨论到后来淡泊到现在的漠视。而作为导演的贾樟柯却在思考这样一些看似偶然毫不关联的事件,会不是其实他们有着内在的某种关联,甚至有着共同的诱因。而且这样的事件不应该只是在新闻媒体中得到冷冰冰的呈现,还应该有美学的表达。就像我们有《三国志》,也有《三国演义》。所以,他决定用武侠片的形式创设出现代社会的四个“侠”,不过很遗憾的一点是,现代人侠客的精神乃是出于自我保护,而武侠小说之中,却处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真正意义的侠客。
影片中之所以创设四个角色也正是因为贾樟柯想要通过四个看起来并无联系的暴力事件,试图唤起我们对于暴力的记忆,也试图告诉我们,它们的发生是天注定,并非偶然。
影片中姜武饰演的大海、王宝强饰演的周三儿、赵涛饰演的小玉、以及东莞打工的青年,均取材于真实故事,分别代表社会的四种暴力:分配不公、垄断;封闭、精神匮乏、不知道怎样让自己的生命有华彩;尊严的捍卫;以及无处不在的暴力:流水线、机械的生活,亲情的逼迫等等。贾樟柯认为在这些暴力之下,更为隐秘的原因应该在于:言路不畅(个人的卑微和渺小)而《天注定》正是个人生存命运的告白。
记忆非常深刻的是方所演讲最后有个观众问贾樟柯一个问题,问他为什么作品每一部都看起来很绝望,不能有点小温暖么?贾樟柯回答之中的精华是:我认为中国的未来在于我们要理解我们正在经历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谈未来。我为什么拍电影呢,因为文化的力量就在于反思。
纵观贾樟柯的作品,充斥着惊心动魄的“变”字,他说:不管是显性的《天注定》还是隐性的《山河故人》,其实都是激烈的,就好像时间,让你尝尽苦头,也尝尽甜头,赋予我们馈赠,也会惩罚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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