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儿园必经的一条路上,过了桥是一座土黄色的建筑,这个建筑的玻璃都是茶色的,是八十年代的流行色。
我觉得那建筑十分肃穆,在看上去不透明的窗子里面不知道都住着些什么厉害人物,做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每天早晨路过那儿,常常会有鸽子飞过天际,鸽哨嗡嗡的由近及远甚是好听,整座建筑周身闪着阳光照射的金光,配合那土黄的墙体和茶色的玻璃窗,显得格外气派。每天黄昏路过那儿,火烧云弥漫了半边天,会看到太阳在那建筑后面徐徐落下,有时是红色的,有时是黄白的。
妈妈悠然的蹬着自行车,我在后面抱着妈妈细而软的腰,睁大眼睛执着的观察这座遥不可及又神秘莫测的大楼,一天又一天,四季流转,除了漫长的冬季,我发现太阳落下时从来都是准确的掉进这大楼的后院。
有一天我终于向妈妈说出了我的断定:这个大楼一定是制造太阳的工厂。妈妈迎着风笑出了声并没有否定我。我便更加笃定的坚信这是一座神奇工厂了。每天路过它不禁多看几眼,不知他们今天制造的太阳是什么颜色的。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座大楼不再引起我的注意,即使我开始骑着自行车自己上学,并有足够的时间对其一探究竟,也从未有一次停下来,仔细看看他的后院是否能够装得下一个太阳。
我开始有了喜欢的小男生,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关注自己上面。太阳何时升起何时落下,今天又是什么样子已经不再成为我世界的重点。
最终我还是把它忘了,也不再当做一场梦似的去迷恋般好奇了。当知识灌输在脑子里开始,我想象力的海洋就慢慢退潮了。我知道太阳并不是掉进了院子里,而是去了地球的另一端兜了个圈儿而已。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我猛然发现,这座建筑已经不在了,变成了大学的宿舍楼。可是我并没有特别的忧伤,只是我的童年存在过的证据又焚毁了一件。到此为止,已经焚毁得只剩记忆了。
曾经看过一本童话书里面有一个小故事,一个叫问号的先生在太阳上面丢掉了自己的帽子,他不停的爬呀找呀,帽子却一直滑到他的另一边。他几番折腾最终都无功而返,后来他灵机一动不再寻找,索性坐下来等待天黑。天一黑,太阳就变成了月牙,他的帽子就挂在了月牙上,他稍稍一够就够到了。
我一直记得这个小故事,我多么佩服这个问号先生的睿智呢。甚至直到现在我仍然愿意相信这是可行的而不是可笑的。
回望那遥远的幼年的宇宙,太阳月亮都只不过是我灿烂星河里的装饰,它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幻的,不需要任何公式去计算,不需要任何现实来诠释。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我需要它穿上节日的盛装,它就是一颗最奇特的星球,在我的世界里任性转动。
云是白的也可以是粉的,鱼在天上游泳,人的头上能够长出一棵树。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否认识我的世界。
但是没过多久,这个世界就被条条框框割据了,我被告知地球只是太阳的一个子民,一个小小的建筑怎么可能承受太阳的巨大。而太阳上面也滚烫得根本无法容得下一个问号先生,恐怕问号先生刚刚着陆就成了一条黑烟,又何况他的帽子呢。
我不愿相信这些真理,只好把这太阳工厂里生产出来的太阳折叠起来,存在最安全的地方。
就这样莽莽撞撞的来到了一个枯燥乏味的世界,成人世界。这个地方遍地都是标签,那上面写着男人,女人,美女,帅哥,工程师,画家,警察,富人,穷人,单身,已婚……每个人都俯身捡起属于自己的标签贴在身上,唯恐别人看不到自己像一只密密麻麻的穿山甲。每走一段路都有一个标准的站牌指向一条拥挤的大路,大家垂头丧气无可奈何的走着,看到超过自己的人却又奋力的推攘。
每个人都是一张麻木的脸,他们总是不高兴,沉默不语,或是指手画脚,品头论足。我小心的把我童年的太阳藏在怀里最深的地方,也开始变得不再言语,装作一个成年人。
我在这条大路上走了好多年。时不时偷偷打开那起了皱的太阳,它不但没有熄灭,还会温暖着我对世界偶尔会有的绝望。
我相信这座太阳工厂一定存在过,保持着一个庄严的姿态,散发着金色光辉,源源不断的为孩子们生产五彩六色的太阳,太阳跳到孩子们的怀里,渐渐融在他们心里,变成每个孩子一生都会闪耀着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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