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儿

01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一旦一个成年男子在适婚年龄还没有合适的对象，一个年岁渐长的女子还没找到合适的婆家，他和她肯定会成为父母的心头病：男的怕以后成了光棍汉，女的怕成了老姑婆。

但因为种种原因，总会有一些被月老遗漏的这些男男女女存在。女的还好，大都最终能嫁出去，男的就不好讲，总会有一些或因贫穷或因自身残疾或其它原因导致孤独终老。

坐落在大沙河西岸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西庄就有几个这样的光棍儿。

02

某天上午，大家还没有消完肚里的食儿，光棍葛意儿家就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葛意儿差不多四十岁左右，长的个头矮小其貌不扬。家里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和近七十岁的父亲。因为一直讨不到老婆，葛意儿没少跟父母斗气。

不是骂父母没本事，年轻时没给他讨房媳妇，就是自怨自艾摔锅打碗嚷嚷着这日子过不下去。

现在他家院子里又传来葛意儿娘的哭骂声，于是好心的邻居就陆续赶到他家去查看劝解。

只见他家院子地上丢了一地的杂什儿，什么烂衣服、烂被子、几本破书，还有摔在地上的碗和筷子粘乎乎的躺在地上的残饭里。

“我怎么生下你这个东西啊，我真是造孽啊......“

”你死吧，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葛意儿的老娘在边哭边数落。

大家看到葛意儿的老父亲拄着拐棍儿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气。

葛意儿呢？

葛意儿娘指着里屋：“ 那不......隔屋里哩......说他不活了......”

吓的邻居赶紧进去查看，看到葛意儿正在他那张破桌子上挥着大毛笔写绝命书，纸张撒了一地儿，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宁可马前死，不可马后亡......"

原来这货又是在撒气而已。

这样的闹剧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出上演。邻居又好气又好笑，劝解了一番，就各自退了。

村民们私下里议论：葛意儿不争气啊。自己没本事，还总是怪爹娘！

现在葛意儿还没有成家。随着他爹娘的去世，他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再也不吵不闹了，人也沉静了许多。听说他准备去越南买媳妇儿，不过一直没见动静，不知是真是假。

02

跟葛意儿相比，同村的刘恩算是比较踏实妥帖的一个庄稼人。

不知他是什么原因拉了单，五十岁的人还在打光棍儿。

他有一个比他小很多岁的弟弟娶妻成了家，生了侄男侄女好几个娃娃，一家人日子过的热热闹闹的。

刘恩先跟着七十多岁的老父亲单独过日子。据说他跟弟弟也达成了共识，以后他年老时就跟着弟弟过，他年轻的弟媳妇也是个很好说话的豁达女人，因为觉得大伯哥一个人也挺可怜，家里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双筷子而已。以后跟着自己家过也没什么好计较，毕竟是亲兄弟嘛。

刘恩老老实实的上地干各种农活儿，赶牛耙地松土播种除草到收成，两家的地也不分谁是谁家的反正都是在一起忙活。不忙时就埋头打理菜园子，松土种菜施肥浇水，种出来的一畦畦青菜绿油油，番茄红彤彤，大个儿青椒一串串，长条的豆角，紫红的茄子，十几斤扑了一层白霜的老南瓜......这些漂亮的蔬菜吃不完的就被刘恩的弟媳妇儿用车子拉到集市上去卖。

没人听见刘恩叫过累，没人听过刘恩叫过苦。因为本身说话不多，平时默不作声，谁也不知道这个老光棍儿在想什么。

村民都夸刘恩好。刘恩的弟弟及弟媳妇儿听到也是一个劲儿笑。

过了些年，刘恩住的老房子漏水要塌了，反正他弟弟家的大平房住的很宽敞，所以弟兄两个一商量，刘恩就和父亲一起搬到了他弟家住，算两家正式合为一家过日子了。

开始还都是乐乐呵呵的。刘恩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但没多久，他弟媳就有了意见：家里多个光棍儿男人有时很不方便。

农村人夏天晚上有贪图凉快睡院子的习惯。本来他弟一家人都是铺个大通铺睡在院子里纳凉的，夏天嘛，大家都图凉快，穿的衣衫也比较少。现在突然多个大男人也睡在同一个院子里，他弟媳就觉得很不方便。

于是她几次暗示刘恩：哥，晚上东场上可凉快，咱村好些个人黑了就睡在那里哩......

如此这般说了几次，刘恩好象听不明白。

最后这女人急了就干脆说了出来：哥，你晚上去睡东场吧。

刘恩不太情愿，但也去了。于是晚上擦黑，他就带着一张席子一个枕头去了东场睡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段时间。

突然有一天，村民们听到刘家有打闹的声音。

赶到一看，刘恩抱着流血的头从家里狼狈逃窜而出，他弟弟手里拿着刀红着眼跳着说要砍了他，但被村民拦住了。刘恩的弟媳却不在家。

当天下午刘恩的弟弟从娘家接回了两眼红红的老婆，后面还跟着面沉似水的丈母娘。一进刘家，丈母娘就对迎接上来的亲家----老的快走不动了的刘家老爷子开始了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

“我真不知道恁姓刘的咋还是吃锅里屙锅里的人家呀......“

”早知道谁会瞎了眼的把自己闺女嫁进恁家哩？...给八抬大轿都不来.....“

”.几辈子没见过这种丢人事，恁丢起这人我还丢不起这人哩......”

后来据好事者传言，原来刘恩的弟弟出门办事离家了几天。

有天晚上睡在东场的刘恩半夜回去了，摸上了弟媳的铺。结果应该是没有怎么样，但他弟媳一气之下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娘家，并传话给丈夫让他回家。

刘恩弟弟听到传话，又羞又恼，赶回家抄家伙就要杀刘恩。

至于刘恩为什么还呆在家里不出去没有人能搞的懂。可能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或者没想到自己弟弟会发这样大的火？说不清。

最终的结尾是刘恩被赶了出去，又住回了他原来的破房子里。

后来他有些神智不清，疯疯癫癫的样子了。人们经过他家门前时，经常看到他嘴里喃喃地在说着什么，神神经经的样子大人小孩都躲着他。

又几年过去，他的房子塌了，他在原来的旧房子边搭了个草棚，睡在草地和一堆破棉絮上，看上去光景凄惨，头发也全白了，被村里的小孩叫做老疯子。

有村民说，老刘恩肯定是在后悔因为一念之差坏了名声也坏了亲情，这种心病久久折磨着他，所以才成了半神经。

03.

我四叔和五爹也是光棍儿。

我四叔身体健康，长的人高马大的，就没明白他为什么没讨到媳妇。

我五爹是因为他小时生了一场大病，病后就口齿不清了，一直没有好转，在村里被人称作哑巴，其实细心听他讲话，还是能听的明白的。

我爷爷奶奶生了五个儿子，我大伯娶的是童养媳。我二伯和我爸是媒人介绍的对象，他们都分家单过了。因为我爷爷去世早，家里只有奶奶和未婚的两个儿子。奶奶着急也没有办法，倒是四叔并不着急这回事。

有一年村里来了个外乡的女人，农村俗称放鸽子的，有人就领她到我奶奶家相看我四叔。我四叔也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那女人倒是一眼看中了他，当天就留在了奶奶家。

但那女的住了三天就走了，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要。她说四叔没看中她，晚上压根不挨她身子。奶奶唉声叹气说四叔这么大人了，还怕丑。怎么办呀？

对于这件事，我五爹倒是生气了几天。他平时有空时就到各个哥嫂家转悠，逗小孩子玩。他那天到我家时气呼呼的，脸都红了。我问我妈说我五爹咋个了？我妈说他看到有人给四叔介绍了个对象，没有给他介绍，正心里不高兴哩。

唉，我可怜的五爹！

几十年过去，我奶奶去世了，后来我五爹也因病去世了。

都说四叔是个孝子，奶奶在世时他陪她最多。奶奶去世时四叔几尺高的汉子能哭成泪人，让旁观的人也陪着掉泪。后来五爹生病时，也是四叔照顾他最多，他把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五爹看病。后来五爹死了，四叔连一个作伴的人也没有了，家里空落落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消沉了很久，也瘦了许多。前段时间我回去探亲，看到他的头发也全白了，但身体还是挺硬朗的。

我跟家人坐在一起聊起四叔，讲起以前他曾经有过的娶亲机会，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要那个女人。我家人说，四叔怕那个女的是骗钱的，同时也怕五爹伤心，就告诉人家说自己不行，故意赶人家走的。这个事情真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如今风烛残年的四叔不知有没有后悔过。

好在国家现在对孤寡老人都有照顾，另外我有个做生意的弟弟很有钱，帮四叔家重修了大房子，几家人商量了一下，四叔以后就跟着弟弟家过日子了。我们这些侄子侄女也很多，三不两时的回去都会看望一下他，希望四叔的晚年不会太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