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好几天了,每天村头村尾转转,看看书写写字,仰头瞧瞧云彩,一寸一寸向南移。村子还是那般大小,但房子全变成洋楼,人也少了许多,一片崭新繁华的下面,是一种沉重的落寞和空虚。
有发小在家里玩得腻了,邀我去县城走走。我咕哝一声,县城有啥好看的,我在外面,天天在城里走,那可是超级大都市,还不是除了楼房还是楼房,除了陌生就是冷漠。
没钱,去哪儿都是一堆狗屎。
儿子在池塘边正用网捕着小鱼,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追着他的背影,目光不肯移开。儿子走过柴屋时,有一副系(ji)网挂在外边的墙上,看到它,我眼前一亮,去河里系鱼去呀,这大热的天,还可消消暑。
这副系网有五十公分宽,约一百米长,上面有拇指大小的浮子,网眼一指宽,刚好可以系河里的鱼。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捉鱼,一到暑假,天天在河里泡着,拿一根棍子,从上游撵到下游,水玩够了,鱼也抓了一大碗,只是人落了一身黑不溜秋。
大了以后,我越走越远,越走越久,再也难得匀出与水亲密的机会,更别提抓鱼了。
不想,提议一出,发小一拍大胯,满口答应。想必他也很久没下过水,没抓过鱼了,也想重新体验一把。
我们换上大裆短裤,趿上拖鞋,提上铁桶,拿着系网来到一里远的举水。举水真的变了,再也没有原来那样厚厚的白沙滩,到处都被挖机铲过,深一块浅一块,似癞子头上的疤。
小时候的这种季节,河里像下饺子般挤满了人,四处浪花飞溅。去村庄的路上,灰尘滚滚,那是赤脚的小伙伴来回奔跑扬起的尘。
如今,河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只有几只白鸟来回盘旋着,低声哀鸣,不知在何处落脚。
现在的河里处处充满危险,挖过坑的地方一踩,会陷下去很深,不会水的小孩很容易出事。河里每到夏天,都会有小孩溺亡。现在的农村,防盗防火更要防水。一到暑假,父母进进出出都要叮嘱自己的孩子,千万别玩水,别去河里,否则,打断你的腿。
我们找了一处深水,将系网从这边河岸斜着展开,拉到对岸,沉进水里。然后,就是我们的幸福时光。
我们不怕水,专业游泳近二十年。游泳有这点好处,一旦学会,终生不忘,随时下水,随时扑腾,当然,除了腰酸背痛腿抽筋。
举水之水清耶,可以濯我缨,举水之水浊耶,可以浣我足。现在的举水,河面漂着很多垃圾,河底有大量的瘟苔,水一搅动,就浮出水面。举水很浊,不光浣我足,还要浣我全身。
我们一下了水,四十来岁的人如同少年,仰泳,蛙泳,自由泳,扎猛子,各种套路,各种动作,只想尽快操练一遍,尽管没有观众,哪里还顾得清清浊浊,浮浮沉沉。
我们分开游在网的两边,使劲扑腾,用力拍打水面,发出雷鸣般的响声。这样可以将鱼儿惊起,让它们四处奔窜,撞到网上。
以前,像这样闹腾一会,便会感觉到鱼儿在腿脚,胯部张惶失措地冲来撞去,有的还跳出水面,飞上一两米,再一头栽进水里。现在,我们使尽了力气,也没感觉到一点鱼秧子来问候。而这样一来,水里浑得像泥汤,还泛着一股浓浓的臭气。
身上开始痒起来,不能再折腾了,再这样,身上肯定会红肿。我们静静地卧在水中,露出黑脑壳,一晃一晃地似两个葫芦,忍住心神,准备到一个小时再起网。
从上游下来一个老人,脸像炭一般黑,显然晒了太多阳光,背上背着一个电瓶,左右手各拿一个长竹竿网兜。网兜一伸进水里,他捏住手柄,电瓶便像蜜蜂一样嗡嗡响起来。网兜四处摸索着,嗞嗞叫着似一只饿鬼,有一些鱼儿翻着白肚皮跌进网里,他便松开把手,叫声停止,将兜里的鱼收过来,放进面前扎的围裙里。
那鱼根本就没有长大,那围裙也是瘪的。老人问我们怎么在这儿游泳,水这么脏,还有很多鸭子屎,会烂皮肤的。我们说系鱼,老人一听笑了,这河里哪还有鱼系呀。光电打鱼的,每天来来往往有十来人,鱼哪儿长得赢。还有各种垃圾污染,农药废水流入河里,很多小鱼都被毒死了。
我从早到晚在这河里,水淋日晒的,一天也才弄几斤,太小了,也卖不出好价钱。若不是孙子上学等着用钱,我哪会遭这份罪。
将网起了吧,你看这河里谁还来,鸟都不拉屎了。你们这身好皮肉,等会起了水,要晒蜕一层皮。
也是,日头越来越烈,水面也烫起来,臭味越来越重,我们的皮肤已经不适应这种水质,不少地方红了。
举水变了,我们也变了,变得彼此不相容,越来越陌生。这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这又是如何开始的呢,我的头一阵眩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脚下似乎越陷越深,我感到一些窒息。
老人像发现了什么,赶忙过来,将我往上一提,拖到岸边。
我恍然惊醒,不禁后怕。举水养育了我,居然又差点送走了我。我差点失去了我,在曾经无比依赖的地方。
我坐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由红变黑,又痒又痛。发小一人收起网,网上除了垃圾袋,各种残渣,连一点虾沫子都没有。
在回去的路上,我提着空桶有气无力,铁桶不时碰着我的身子,咣当咣当。我趿着拖鞋,拖鞋划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没有一丝灰尘扬起。
回到家里,我将系网在水塘洗了又洗,再晒干,用一个袋子装了,封死,放在柴屋檐下挂好。我知道,我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再用起。
一阵风吹过,檐下隐隐有一股臭气。
发小递给我一支烟,在火光亮起的一刹那,我问发小,要不,我们去城里玩?
发小嘴一撇,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柱。
去个屁,哪儿都是一堆狗屎。
网友评论
回乡下水欲抓鱼,
南麓别山举水趋。
发小一人收网上,
看无活物仅垃圾。
哈哈,一不小心得知了作者笔名的由来
就是题目太那个了,有点好衣服戴了一顶破帽子的感觉。
其实,你的题目也没有错。这些年,农村为了加速城镇化,到处乱挖乱砍,早以忘了青山绿水了,只顾建楼和别墅了,原有的水呀,山呀,早已不是原始的样子了。这是不可争议的现实。可狗屎总觉得那个……
假如我们换个题目,像,《故乡的烦恼》,《故乡的水》,《变色的故乡水》《别山不再是山,举水不再是水》,会怎么样?
对不起,你的文章太好了,所以我才瞎想瞎说的,多谅解。
家乡亲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在梦里,可是,我的人,再也不愿回去了。
现在却连自来水我都不敢没烧开就喝
家乡送走了一个个我,我也想回来,可我没钱回来我无能为力🙄🙄🙄
水还是水的样子
狗屎还是狗屎
鱼还是在水里
我们还是我们
也不再是我们
希望青山绿水草长鱼肥可以回到每个人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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