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梁山苦恼又明显多了一层,刘美丽的蝶变,对他来说既是惊讶,更是羡慕。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眼下瘫在这病床上,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就算不出事,自己也不过是每天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天的事,砌墙、粉墙,再砌墙、再粉墙,如此周而复始,他的人生能有半点改变吗?
人若不思考,就像动物一样只管吃喝拉撒即可;人若一思考,必然就少不了痛苦。此刻的梁山大抵就是这样的遭遇。他对自己的未来既充满着期待,又满含迷茫,前路漫漫,哪里才是方向?梁山多么希望有一座灯塔能为他点亮未来的行程。
“想什么呢?像个呆子一样”,只听得一声爽朗的笑问从眼前飘来,刘美丽一边把一只玻璃药水瓶往床头的铁架子上挂,一边笑着跟梁山开起了玩笑。
“什么也没想,我在想我的命要是有你一半好就好了”,梁山叹了口气,无力地回应了刘美丽一句。他的落魄心理刘美丽又如何能体会得到。
“我的命怎么好了?我早早就是无家可归的人,你至少有父母兄弟姐妹吧,你住院,哪次不是你妈陪着你的,还不够幸福吗?”刘美丽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神情,对他的心思也算是猜到了几分。这个年轻人,虽l只是一个工人,却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他对自己的人生是有追求的。两人再度重逢才几日,她已经发觉到了这一点,并能深深地体会到他的那种苦楚与无力感。刘美丽想,十年前,老天安排他们相遇,十年后,再次让他们重逢,这也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她得想办法帮帮他。
“护士长,请义问县建筑队附近有个旧书店,你知道吗?”梁山想,这里也只有刘美丽能帮到自己了,虽然认识,也不算很熟,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啦?你干嘛打听这个?”刘美丽满腹疑惑,自然而然地脱口问了一句。在她心里,显然还没有把梁山和书店划上等号。
“哦,那个书店老板人很好,我经常去店里看书,他从不要我,还免费借我书读”,梁山很快回答她,只聊到书,他的精气神就回来了,说得眉飞色舞。眼下的处境又让他失落起来,唉,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现在躺在这里,没办法去借书了,太无聊了,你能帮帮我吗?去找老板借几本书来。”
“原来就这点事呀,看你说得吞吞吐吐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刘美丽又笑着回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停,三两句话下,输液的针已经给梁山打好了,调试好滴液快慢,又对着梁山说,“你放心吧,想要什么书,给我开单子就行,你知道我跟老板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你们认识吗?”梁山不解地问道,心下想,听这语气,俩人不是一般的关系,世界真是小啊,这一遇见,居然处处都不陌生了,心下不禁涌起许多感慨来。
“他就是我的恩人郝老师呀,自从退休后,郝老师便开了这个书店,说是开店,实际上也是为了帮助那些爱读书的人有书可读”,说起郝老师,刘美丽也是滔滔不绝,眼里冒着光,语气中充满着敬仰与钦佩。
果然不是一般的关系,缘分这东西真是太巧了,十年了,偏偏在这个骨科住院部与刘美丽再度重逢,还恰巧都与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有关联,也许,注定要让他们之间有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梁山的心有那么片刻又感到几许温暖。
第二天早上,刘美丽不等查房就来了,手里提了一个大帆布袋,里面装得满满的。梁山一看就知道是带给自己的书,心里立刻乐开了花。
“都是给你的,你可要好好看哦”,刘美丽把书往梁山房头柜子上放下,对着梁山笑着交待。
“放心吧,你不说我也会用心看的,谢谢你了”,梁山真诚地说道。他发现自己喜欢听刘美丽说话,她的每句话里都带着笑意,好像从来都感觉不到忧伤为何物似的。她的开心与乐观也感染了梁山,让他也不再为自己的未来感到痛苦和失望。
从那以后,白天黑夜,梁山如饥似渴地读着;刘美丽呢,也不辞辛劳地为他借书还书。看哪些书梁山都不用想,郝老师给他配好了,什么是对他有用的好书,应该广泛阅读哪些作品,都让刘美丽给他一一带过来。
日子变得充实起来,时光就如流水,一晃就是一个月光景,梁山的腿恢复得比预期要好,已经可以依靠拐杖下地走路了,医生建议回家修养,三个月后再来复查。梁山不想回家,他想继续留在县城,这里有他喜欢的书,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刘美丽,他舍不得离开。儿子不想回去,当妈的也不强求,李梅在刘美丽的帮助下很快办妥了出院手续,两人一起把梁山送回了建筑队职工宿舍,李梅帮儿子把生活物品前前后后又收拾一遍,然后就回家去了。
建筑队工资是计件的,按上工天数计算,梁山这一月没有出工,按工伤处理还是拿到了基本工资,加上这几年的工资也算是小有积蓄,生活是不必发愁的,宿舍的工友对他也多有照顾,梁山便安心修养起来,每天除了恢复训练就是看书,当然,偶尔也会想想刘美丽,但也仅限一飘而过的想起。
他想起了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虽然结局令人悲伤,但他们之间纯洁而又真挚的爱情,却是那般美好而让人向往和憧憬,梁山的心也期待着能邂逅一段美好的恋情。一只腿还不能完全动弹,活动范围也仅限在这狭窄而拥挤的宿舍里,脑子里却幻想着不切实际的爱情,梁山的脸上不禁一热,自己在心里感到好笑又难为情。瞎想些什么呢?眼前哪有想这些的条件和资格,丢人。自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自从送自己回到宿舍后,已经快十天了,刘美丽再也没有来过。为什么要来了呢?这么穷酸的地方,全是男人,人家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不来才正常。梁山想到这里,有些恨恨的意思,当然更多的是失落,这种心情,自从再次遇上刘美丽起,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与其说是伤感,不如说是自卑,是自觉不如人的那种自卑感。
正在胡思乱想中,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梁山,你在里面吗?”
听声音好像是刘美丽来了。梁山赶紧理了理床上的物品,又随手拿起枕下的一面小圆镜,对着镜子着急忙慌地理了几下头发。
“在,我在,门没锁,你进来吧”,梁山对着门口有些语无伦次地喊道。
那扇老旧的木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推开,刘美丽探身进来,两只手提满了东西,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梁山眼睁睁看着刘美丽艰难地把手上的东西扔在他的床尾,苦于自己的腿动弹不得,帮不上一点忙,内心一阵难为情。
“你这是装的什么东西呀?这么多,那个大盒子里是什么?”梁山一时没法判断床上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好奇地问道。
“好东西,唉呀,累死我了”,刘美丽又是习惯性地笑答,一边甩甩手,揉了揉发僵的手指。她把绑在盒子上的绳子解开,拆开纸盒,一个木头折叠桌子露出来,打开立在床边,四四方方的,它不大,刚够一个人写字的大小,摆好小桌,刘美丽又解开另外那只袋子,一些字呀、笔呀、本子的全露了出来。她也一一摆在桌上。
梁山不解地望着她,也不多问,刘美丽就仿佛变魔术一般,一样一样地摆弄起来。
“我看你一直那么喜欢阅读,书也读了不少,读写不分家,你也试着写写文章,怎么样?”刘美丽终于摆弄完手中的东西,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又指着桌上的纸笔墨水说,“这些都给你备好了,用完了我再买给你。”
写文章?梁山心里一惊,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了,上学时,语文老师不是还经常表扬自己作文写得好吗。嘴上没有发声,但内心梁山特别感激刘美丽为他想到了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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