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归来年逾少,微笑,笑时犹带梯田香。试问梯田好不好?梯田本是吾家乡。"波努把苏东坡的《定风波》改编之后设成自己的个人介绍。
那一年知了叫得正欢,高大的村旁树下坐着几个聊天的哈尼族老人,远处是上万级的梯田,七月正是稻子抽穗的季节,村里一片稻花香。山坳里住着几十户哈尼人家,房屋层层叠叠,一家挨一家。近些年,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村里特别的安静。放暑假的波努正蹲在房前剁猪草,父母忙着酿酒,酒味儿弥漫了整个村儿。
作为一个在乡间生活的哈尼族姑娘, 波努喜欢修身颜色鲜艳的时装,讨厌又笨重颜色灰暗的哈尼服,也不喜欢自己哈尼味儿十足的名字,不喜欢自己浓浓的哈尼口音,不喜欢别人叫她"老窝尼"(本地人对哈尼族的称呼),最不喜欢的还是村里人重男轻女的态度和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用金黄的麦秸,织成摇篮,把我的灵感和心,放在里面,装好纽扣和车轮,让时间拖着,去问候世界”顾城的诗被波努贴在墙上,像每一个渴望离开家的年轻人一样,波努渴望诗与远方,眼前全是苟且。
波努努力考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学,离家的那天,她不仅不伤感,还莫名的兴奋,像一颗蒲公英种子终于驾着自己的小伞要启程了。
大学里,波努学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烘焙社里学着做各种精致的糕点,也学摄影和插花。如果不是填表格的时候要填民族,波努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从梯田中走来的哈尼族女孩儿。有人说波努"你一点儿也不像少数民族"时,波努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么大一个背景。
大学毕业后,波努和男友在省城开了一家烘焙店,生意还不错。闲暇的时候,波努会约三五好友去远足,去拍照。波努是感情细腻的女子,山川风物在她的笔下呈现出别样的风采。年少时爱读书的习惯她一直保留,后来开了公众号,分享自己的日常,诗意的记录生活。慢慢的粉丝多起来,波努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盛宴中,波努似乎找到了她的诗和远方,蛰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哈尼村寨似乎也越走越远。
直到生意出了问题,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生计陷入了困境,波努回乡做了一名乡镇公务员,家乡又用它宽广的胸怀接纳了万里归来的落魄游子。
重新出发的波努走在美得让人下跪的梯田中间,看着族人经营了1300多年的土地,思绪万千,眼前似乎出现族人跋山涉水,一路奔波,方才定居此地,在此拓荒开土,繁衍生息的场景。波努遇到了生了四个女孩还要接着生第五个孩子的婶婶,也看到堂妹们困了就睡在满是杂物的藤篾椅上,四周苍蝇乱飞……婶婶则漫不经心地强调"哈尼族家庭里如果没有生一个儿子会很没有面子。"波努的心被深深的刺痛,这些年虽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新盖了楼房,可是族人们还保持着她离开前一样的生活方式。
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民族和文化——自己的民族服饰既实用又有特色;自己的名字是由爷爷取的所以带一个"波"字,堂妹的名字由奶奶取所以带一个"皮"字,堂弟的名字由姑妈取的所以带一个"胡" 字;波努知道为什么女孩儿戴的银饰到五十岁要取下来……波努开始思索为什么有这样美的风景,这样丰饶物产的地方却这么落后,自己族人的未来在哪里?
绕了一大圈,波努终于发现自己一直要找的诗与远方其实就在脚下,就在身边,年少时不喜欢的那些东西一直滋养她的生命,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生命的归宿,成了自己。
波努开始走村串寨,拜访族人,拍下精彩瞬间,用自己的方式记录哈尼族人的故事,波努用自己的专长为这片土地代言。公众号上越来越多的记录这块土地的过去和现在。波努还把自己的故事放在置顶的位置,希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来关注这里,建设这里,希望族人们生活越来越美好。对此粉丝们则说波努既有好看的皮囊,还有担当的灵魂。
波努姑娘让我们相信当蒲公英扎根山坡,当一个人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温情四溢,春意荡漾时,在熟悉的地方也有花开,再平凡的日子也有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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