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桌上看到的锡芬姑确实不一样了。她变得沉默、安静,不再参与讨论了。神情也有些呆滞。 记得以前我放假回家遇到她过来喝茶,总能听到她的家长里短或者那我开玩笑。
从读大学以来,每年回家两次,家乡、家里的变化总感觉很明显。记得有次回家后去外婆那儿,我居然差点不认识路。外婆家小巷前的公路变宽了,路边的小溪也变成了路的一部分,原本路旁一 排卫兵一般的树也没有了,变得宽敞且陌生。再有就是认识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听老妈说前段时间锡芬姑去不知道哪个亲戚家过生日,回来的时候一路头晕,一直不见好。有天 倒在家里地上,送去医院说是脑出血,回来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都说病来如山倒,真的感觉整 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后来祥宏老叔(锡芬姑的丈夫)也跟了过来喝茶唠嗑。老妈她们还开玩笑说是不是怕丢了还跟过 来。现在的锡芬姑不比从前了,就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们说话,可能是现在的脑子不是很灵光, 跟不上我们的语速,而且她说活也慢了许多。祥宏老叔也不只顾着自个说,时不时就停下来跟锡芬姑 说两句,尽管她没怎么回应。
听祥宏老叔说锡芬姑是被他“赶”出来的,不然她整天躺床上没精打采的,出来走动走动也精神 些。这话对极了,就是个健康的人没事老躺着,没病也焖出病来。然后他又转过头跟锡芬姑说:听得 懂她们在说什么吗?听得懂就跟她们说两句,不要老一个人坐在那里。
在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话语里,我居然读出了温柔的味道。是的,是温柔,对他来说是一个神奇 的字眼。就连他自己都说,他这辈子没对她这么好过。这句话让我很受感动,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我 们家却很清楚,因为我们家跟她们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
以前他们家就一个字:吵。祥宏老叔是个暴躁的人,平时相处其实还不错,但是夫妻吵架他就控 制不住自己。嘴没把门不说,手也不消停,各种吼各种摔东西,吵到全世界都知道。家里附近就他们 家吵架动静是最大的,也不怕别人知道。大人常说,他就一炮仗,一点就炸。
后来,他们儿子——美斌哥(我喊他哥,我哥喊他叔)娶了老婆。之后他们家的情况就变了,变 得安静,再也没有发生争吵。这种变化也成了我们饭后茶桌上的趣谈。这是我看到祥宏老叔的第一次 变化,为了儿子的新家。
再后来,儿子生了儿子,两公婆开始了带孙子的生活。锡芬姑经常带着孙子去街坊邻居家串门。 祥宏老叔呢?一般你得在他家门前才能看到他带孙子,都是短暂的照看。我在家的时候就经常看到祥 宏老叔带孙子,每当我去楼上晾衣服时刚好可以看到他们家门前,通常我都会停留片刻。很有趣的画 面,一个粗老汉像老小孩一样跟在小孙子屁股后面,还不时地埋怨似的咒骂两句,但疼爱之意溢于言 表。这是我看到的第二次变化。
而这次回家我看到了祥宏老叔的第三次变化,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次。俩人都好时,冤家似的吵 吵闹闹过了大半辈子。到了晚年,老伴大病一场,“炮仗”反而变成了“小棉袄”。祥宏老叔自己笑 谈说:人生八十载,其实也就是这样了。
都说患难见真情,是啊,原来他们是这样诠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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