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走了

二哥走了

大哥打来电话，告诉我说：“小冬啊，你二哥走了……”

我竟然没有半滴眼泪，心如止水，毫无涟漪，我平静地说：“走了就走了吧，走了不再受罪，不再生气……”

大哥听出我没有要回老家奔丧的意思，默默挂了电话。

这些年来，他们都只是在家里有事的时候，才能想起我，才会给我打个电话。

比如大哥的女儿出嫁，他打电话让我转了一万过去，儿子结婚，又跟我要了两万。而我生育的一双儿女，如今孩子都10岁了，他们谁也没有给过一分钱，也没有给买过一件衣服和玩具。

比如二哥去年检查出来得了脑瘤，他首先就向我求助，念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2万给他。

之所以犹豫了一下，是想起了我失业的那一年，心情不好，回娘家住了一个月，然后，二哥二嫂就把我赶出来了。

他们说我出嫁的姑娘，还回娘家吃喝，花费的都是老爹的钱，而老爹的钱，以后是要留给他们的。

老爹年轻时在西南一家金属材料厂工作，后来让大哥接了班，为此二哥一直觉得不公平，带着老婆孩子去了新疆承包土地，十几年都不回来一次。要不是这次生病，估计他们永远也不会回来吧。

二哥认定，既然老大接了班，那么老爹百年之后的财产，就跟大哥没有任何关系了，都应该是他这个老二的。

自然也没有我和姐姐的份儿。

老爹从刚退休时的一个月三百多元，到现在的三千多元，都被二哥二嫂惦记着呢。

可是他们不知道，虽然我在娘家住了还不到一个月，也是交了生活费的呀，尽管最后老爹又把这钱塞给我当路费了，我也没有白吃白喝，买米买菜买水果，都是我掏钱的啊，我还花了一千多元，帮老爹把破旧的院子围墙修整了一下。

被自己的哥嫂赶出家门，我还是很伤心的。收拾好行囊，又一次外出打工了，好在老公虽然收入不高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还不至于像15岁刚出来时那么窘迫。

我是我妈捡来的孩子，虽然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了。

妈说捡了个老幺妹，养大了就是叫她使唤的。

其实哪里等得了长大，从我记事起，我就是干活儿的小能手了。拾柴，割草，放牛，喂猪，哪一样我没干过？

七岁开始，我就会做全家人的饭菜了。我妈从来不做一顿饭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三个哥哥姐姐养大的，反正我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我爹教我学做饭，姐姐教我洗衣服，我学会了之后，他们都功成身退了，洗衣做饭就成了我天天要重复做的事情。

小学没有毕业，我就辍学了。我记不得是为什么辍学的，反正我妈挺高兴的，说女孩子念书再多也没有用，嫁了人还不是得围着锅台转？

可是为什么，我妈就没有围着锅台转过？她也是女的，为什么就不会做饭？

听邻居们说，我妈是她家里的老小（最后一个孩子），哥姐好几个，家里有钱，全家都宠溺着她。在娘家她也没有下田干过农活，也不曾下厨房烧火做过饭的。婚后都是爷爷奶奶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干农活的。

我也是家里的老幺，为啥我就没有我妈小时候的待遇？

邻居大娘说，人各有命啊，你一个捡来的丫头片子，有口饭吃饿不死就烧高香了，还讲什么待遇？

我怕饿死，我怕没有饭吃。我不知道我亲生父母为啥遗弃了我，我怕我不乖的话，我现在的爹妈也会不要我，所以我就拼命干活，镰刀碰伤了脚，拿破布条包一下继续割草，双手泡得发白发皱，我也没有停下过搓衣服的动作。

爹妈教育的都对，养女儿就是要孝顺父母帮顾家庭的，你看村东头的小芳，出去打工挣的钱都寄给家里了，帮她哥把两层楼都盖好了。你看村西头的小华，这么大不结婚就是要先帮弟弟娶个媳妇回来的……

我知道，我15岁了，我也该挣钱了，小芳小华她们，十三、四岁就开始出去打工了呢。

我跟着一个小学同学南下了，她说到了东莞的电子厂上班，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几百块工资拿呢。

从此我赚的每一分钱，除去自己必要的花销，都寄给家里了，哥姐都相继结婚生子了，直到我也结婚了，才开始为自己的小家打算，不再寄钱回去。

可是哥哥姐姐们家里一有点啥事儿，都会找我伸手，我贪念那点亲情，几乎从不拒绝，从几百到几千再到上万块，侄女的衣服鞋袜，侄子的书包玩具，从小到大我不知道给他们买过多少。

侄子那年高中毕业过来找工作，在我家一住就是半年多，我每天下班还给他做饭，也从来没有要过他一分钱的伙食费。

而我在娘家住了不到一个月，二哥二嫂就嫌弃我，打电话直言不讳地说，“小冬，你走吧，不要住在爹妈家里，老头子的钱以后是要留给我们的……”

一语成谶，二哥这一病，老爹果然急切切把将近二十万的积蓄都拿了出来，都给了二嫂。

可是二哥二嫂还嫌少，他们说老头子绝不止这一张存款折。

可怜我们八十岁的老爹爹，被儿子媳妇骂个不休。他说你们妈前两年生病到去世，除了小冬拿回来两万块钱，你们谁给过一分钱？家里的人情世路，一年也要个一万两万的，不都是我自己出？我就不吃不喝，一年能存下多少钱？这真的是全部存款了，我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见死不救吗？

不管怎么说，哥嫂就是不信，他们还打电话质问我：“你说实话啊小冬，你们前年买的车，是不是老头子给的钱？你要是说谎，开车出门就撞车……”

我倒吸一口冷气，浑身上下冰凉起来。我们是买了一辆车，也就十万块的代步车啊，而且还是分期付款买的，买了之后才告诉老爹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老头子一分钱。

我妈是在寒冷的冬天捡到的我，她就顺口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小冬，于是我的人生里就没有春夏秋的季节，春的温暖夏的火热秋的凉爽我都没有体验过，我只知道冬天是怎样的寒冷。

二哥没有捱过一年，就走了，他那么计较，那么贪财，那么爱生气，得了这个病，也遭了不少罪，五十多岁就去阎王殿报到了。

二哥走后，老爹伤心郁闷，二嫂还老是骂他，仍然纠结存款的问题，可是老爹实在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呀。他不想住在家里睹物思人，想出来散散心。

大哥家他不愿去，想去姐姐家住一段呢，可是姐说，你把接班的机会给了大哥，你把钱都给了二哥，现在没有钱了，想起女儿来了？我们家住不了，也不欢迎你。

我只好把他接到南方来，八十岁的老人啊，幸亏身子骨还结实，不然这长途奔波，哪里受得了。

老爹刚到我这儿，我的侄子就打电话过来，他说，“你不要让我爷爷回来了，永远不要！他回来也没有地方住了，我已经把他的老屋扒了……”

我跟邻居一打听，竟然是真的，爹爹前脚走，二嫂和侄子就找了推土机，把老房子推倒了，那是爹妈住了一辈子的祖屋啊……

不光老爹回不去了，那个我生活了15年的村庄，我也永远回不去了。从此，那里没有了我的亲人，也许从来就没有过吧，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付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