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正式的拜师礼和为裴家少爷送行的家宴都结束后，师徒二人才告别了洛阳。
裴家的车夫将少爷送到城门就离开了。高珍带着徒弟走到早已经在那儿等候的车夫。两人上了车。
师傅，我是你第几个徒弟啊？裴时羽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第一个。
那师公是不是比传说里说的那样还厉害！不管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计算。能知人前世今生。
只要诚心学习，自然没有算不出的事情。至于前世今生，至少我是没见过师傅给谁算过。高珍还是那副淡然从容的样子，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怎么才出了洛阳就有这么多问题。是我看错了，还是他太会藏了。看来以后的日子，我这个师傅可不好做。
裴时羽此时兴奋莫名。离开了家乡，身边还没有熟识的人，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愉悦——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用担心会被喜好说教的长辈教训。实在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呢。
父亲给了他三十两碎银子和一包珠子。母亲给他做了两套冰丝睡衣，一套冰丝里衣，两套荆州贡绫罗做的外衣。他见师傅出了城就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就也把自己身上发光的浅色绸缎衣服脱下，换了身洗的发白的葛布衣服。
其实，穿上粗布衣服的师傅比第一天相见时要顺眼多了。他不过三十出头，乌亮茂密的头发被豆青色网发巾一丝不苟地扎起。肤色白皙，眉毛就好像古画里画的那样，形状优美，浓淡适中，鼻梁高直，鼻头圆润，似笑非笑的嘴唇，丰满，长度适中的下巴。很可以算是个谦谦君子。
他长的有些女相，最羡慕那些既白净又有男子气概的美男。所以，师傅第一时间就博得他的欢心了。
如果我能黑一点再壮实一点，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像女孩了呢？裴时羽一时在胡思乱想，全然没有察觉师傅的想法。
赶马车的是个小伙子。他看了一眼车里的两人，心下暗道——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莫不是妆成男子的女子吧。
不怪他这样想。唐时男儿好武成风，少有不会骑马的。偏偏这两个人一个不甚老，一个还很小，不过千里的路途却像女子一样雇起了马车。而其中一个又有那倾国倾城的美貌，不想差都难。
一路住店吃饭无话。聪明的时羽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出了家乡就有点露底，不能给他留下差印象。一路上殷勤而不刻意，礼貌又周到。
没有半个月就到了长安。时羽还是第一次来长安，站在长安街上，他不禁感叹道：原来以为洛阳就是顶顶热闹的地方了，没想到这天子脚下的长安更胜几分。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热闹又不失秩序。能在这样的地方出生和生活一定很幸福。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洛阳。
高珍没有打扰小徒弟。第一次来长安的人总会有点冲击。洛阳是隋朝神都，也是历史名城。经济繁荣，人才济济。所以，裴时羽应该也只会一时惊讶一下罢了。
洛阳绝对是仅次于长安的城市。不过，就算比不上，他也不介意。洛阳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在他的血液里留下铭文了。
两人告别车夫，走了差不多一天半，来到了一个有着独木桥的河边，高珍叮嘱他好好待在原地，自己先离开了。
两岸都是五颜六色的鲜花，水边有几棵不怎么高的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散发着草本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水可见底，游动着几条透明的鱼。几十米远后被一个小山包挡住了视线。选择在这里隐居的人，一定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小羽，上来。可爱的师傅站在一条还算干净的小渔船上。撑船的是一个慈祥的山羊胡老伯伯。精神还算好。裴时羽犹豫了一下，大步一步踏了上去。
船身摇晃了一下。身在其中才可以看的更仔细。他和父亲坐过很多次船，没有一条船能比这条更差了。
满是难闻的霉味，潮湿异常。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水面平滑如镜，但整艘船好像都在微微摇晃。衣服后摆肯定沾污了一片。唉，果然有利必有弊。
小郎君好生聪俊。高先生果然好福气。老者果然人情练达。撑篙的时候还不忘恭维几句。
高珍只是微笑致意，名士风范尽显。不一会儿，穿过小山包，视野豁然开朗。这边的风景更好——一群群野鸭在水边玩耍。鲜艳的绿色羽毛夺人眼球。可爱的姿态逗人的很。不知道怎么有人忍心去射这么可爱的动物。还没有荷花，只有绿油油的田田的荷叶。碧绿的颜色十分可爱，有几片荷叶上还有大颗大颗珍珠一样的水珠反射着耀眼夺目的阳光。
高珍和时羽向老者道谢后告辞。两人步行了一小会儿以后就有一片木屋来迎接他们。
高珍带着时羽去了自己平日里算卦的房间。从身上拿出钥匙开了柜子。取下三把钥匙。
这是你房间的钥匙。就在从东边数的第三个木屋。他递过一把长长的黄铜钥匙。这是书房的钥匙，需要什么书就打开从北边数第二个小木屋。他递过一把稍短的钥匙。这是厨房的钥匙，烧水做饭就去南边数第三间屋子吧。他递过一把粗粗的钥匙。你先去收拾房间，然后熟悉一下坏境吧。明天卯时来这里听我吩咐吧。
时羽应允一声就下去了。东边的小木屋起码有三年没有打扫过了。那股霉味不比船上轻。蜘蛛网多的跟地上的灰尘一样多。桌子上的灰尘厚的跟地毯一样。围上一截粗布当面纱，扫到腰酸背痛才勉强露出点能看的意思来。打了一小桶水来打湿粗布，轻轻地在房间里挥动几下，又打两桶水，用厨房里那不甚干的柴火烧了一大锅水。喝了一点点，洗了个热水澡。
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可这么多活也是他打出了母胎头一次。才第一天，他就有一点想念洛阳自己的房间了。
自由，是要用比自由更美好的东西才能换来的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