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棠记(十八)——绝对冰点

作者: 温月言 | 来源:发表于2019-06-11 18:47 被阅读3次

    好冷啊,一起说个故事驱散驱散寒气吧。

    怎么,动不了了?时羽意识清醒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还好他拿到了那个舍利子这些失了智的人才伤不了他。时羽,你别怕,这是妖人施的法,我们是心意相通的,现在我在和你说话,我和你一样动弹不得,也摸不清这妖人下一步想做什么,我只能提醒你尽量保持清醒。因为你身怀佛宝清醒时没有人不能伤害到你,而在你的梦境他可以为所欲为。

    你听好,我们两个都没有受伤,只是被施了法动不了,以我的法术解开我自己要两天,解开你要五天。我会尽力快一点解开自己代你去帮助那对夫妻,把情况告诉你,你在这个空间里一定要静心凝神,不要被那些障眼法骗到。一旦你被迷惑,就会永远陷落在这个陌生的空间,你一定要记住。豆豆的声音非常焦急,听起来事态非常严重。时羽虽然和豆豆相距不远却不能看见彼此,豆豆又嘱咐了几句就全力冲击身上的妖法了。

    不,它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地破了妖法活动自如。它微一沉吟,立刻明白因为它也是妖,寻常妖法很难对它起效,而且时羽把舍利子交给它保管,因为它是雪兔不怕这佛门至宝所以托言他带着更方便,结果因为离舍利子更近受到妖法的伤害微乎其微。豆豆把情况告诉时羽,时羽笑说这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事,嘱咐他立刻去保护刘英夫妻,事不宜迟,豆豆立刻隐形向着刘英夫妇的藏身之处扑去。

    早有失了智的妖人攻击他们的房间了,刘英带着二人藏到隔间,关上门,把所有的佛经放到门缝,瑟瑟发抖。这些普通的佛经功法有限,眼看就要挡不住了。刘英抱着夫人,绝望地闭上眼睛。外面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片光华中,一个陌生少年站起身子,看着诧异的几人,他笑着说,我是张平的兔子。听见如此说,青果儿直呼妖怪,刘英夫妻也惊魂未定,他接着说,我的朋友张平也就是裴时羽是来帮你们的。如今不知为何背妖怪得知,困在陌生的空间动弹不得,所幸我身怀法力又带着佛宝没有受影响,我是来帮你们的。现在外面已经被妖人占领了,我来时用佛宝把外面的妖人震倒了。现在,他从怀中掏出一颗银光闪闪的珠子,我们不用怕那些妖人了。

    你带着它,那时羽怎么办?豆豆说,他母亲为他求了一道血符,虽不及舍利子也是佛门一宝,而且冤有头债有主,他与此事无关不该伤害他,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相信他不会失陷。

    不会失陷?三人异口同声,脸上都是疑问。我已经知道那妖人是要引人堕落,对俗世失望,在他们纵情声马或者颓废疲惫的时候杀了他们,让他们永远出不了那个世界。我活了五百多年,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善良,更愿意换位思考的人,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他会耽于享乐或者绝望愤懑。豆豆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三人的心里也莫名地燃起一把火来。

    时羽紧张地等待着,他惧怕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这身不由己的感觉。他很少会害怕什么,这一次他真的怕了起来。他在想为何这妖怪会得知他的计划呢?按说豆豆的法力不会出错,为何计划会泄露呢?他想到刘夫人说到妖精突然改变计划,心下暗暗着恼,原来这妖精在他进入以前已经察觉到他了,改变计划不过是个由头用来引出我。我和夫人的谈话内容一点也不重要,只要查出我的实力就可以对我下手。可恶,时羽暗骂,到底是失算了让妖精摆了一道。目前只能靠豆豆了。也不知道师傅那边是什么样子。

    他感觉所处的地方越来越冷,不知道外面那些失去神智的人在做些什么,冷,好冷,冷的要把他的血液冻起来了。明知道这是幻术可感觉却如此强烈。他不由自主地想收缩身体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恐惧与恼怒中,他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低沉而坚定:不要想着躲,去回应去接受。

    你到底是谁?时羽和身体里的声音在交流。我是谁?当你明白了一些事情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是一体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不要害怕这寒冷,因为你曾经经历比这更寒冷的时候。没有比凉薄的心更寒冷的所在,你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温暖的心,你不需要害怕眼前的寒冷。

    那声音消失了。时羽在用力地想一些事情,他想到幼时父亲背着他游玩,吃的饱饱的回来,父子俩都兴高采烈的。想到十一岁时陪母亲一起去放生寺还愿,把救下的鱼和龟亲自放生,看着它们重新在水里自由游弋,谛听佛音,感觉内心一片祥和。想到得知那些姑娘获救时的心情……想到许多许多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内心安定温暖,身上也没有寒冷的感觉了。

    豆豆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时羽,虽然幻术不能造成实质伤害,但幻境中的人依然可以感受到疼痛。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痛苦?鞭打,火烧,针刺,烙铁,斧钺加身……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想象力丰富。他毕竟是个享福的富家子弟,能忍受幻境中的痛苦吗?如果在幻境中他因痛苦而昏迷,那在现世中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虽然只与他相伴几个月,但早已经感情深厚,可以托付生命了。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一刻他真希望逃出来的是他而不是自己,毕竟他是个妖怪而且受过很多伤。那些幻术造成的痛苦伤不了他太多。时羽,他轻轻呼唤,没有回应,时羽,再一次呼唤,依然没有回应,他急了,加上法力,用上十足的中气用力呼唤——时羽!

    在这声中气十足的焦急的呼喊中,时羽从梦中惊醒,他说:豆豆,出现什么异常了吗?听到这久违的亲切声音,他激动地险些落泪:我叫了你两声了你怎么没有回答。方才我睡着了,没有听见吧。睡着了?豆豆直觉得不可思议,在幻术的攻击下居然能安然入睡,这是怎么回事。在一片祥和安定中,时羽渐渐放松,不知不觉中竟然睡去,也是,这时这值深夜,本就是休息的时候。不过想必那施展幻术的妖精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吧。幻境本就是一重梦境,在幻境中入睡就是进入另一重梦境,他自己的梦境,在他自己的梦境里妖精的一切法力都没有用。不过,几乎从未有人可以坦然在幻境中入睡。豆豆先是感慨,后来意识到自己唤醒他其实害了他,无比后悔。这下那妖怪一定会加大力度,时羽恐怕不能再度入睡。这下我真的害了他。

    听到豆豆愧疚的解释,他笑说,不碍事,你能记挂着我,我很高兴。看来上天没打算让我这么轻松地过去。你放心,既然上天选择我和你结缘,我就不会轻易死去。你要好好注意那边的情况。

    又是一阵刺骨的寒风,朦朦胧胧中,几个模糊的身影围在一起烤火,从时羽的角度看过去似乎是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孩子,一位老人家和一位老太太。只听一个少年说:好冷啊,一起讲个故事驱散寒气吧。其他人点头同意。

    空旷的地方,少年人的清脆声音格外清楚,十三岁那一年,我带着父亲的嘱咐去一户远房亲戚那儿做事。父亲重病,母亲做些针指赚不了太多,我还有弟弟妹妹,只好听从叔叔的指示去不曾谋面的远房亲戚那里做工。我人小个小,做事不够快,常受打骂,还经常克扣我的工钱,心里早就对那家人恨之入骨。他家有一个工人,叫秦二伯,做事不少年了,只有他会为我受了打挨了气疼一疼,所以分外亲近些。那天晚上,我带着浑身的伤痕和一肚子气又气又痛地睡不着时,秦二伯悄悄来找我,让我出去谈。

    他为我受伤的手臂和肩膀上药,看着我因为上药微微发抖,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说即使是不认识家的孩子也不该这样打,何况是亲戚家的孩子,我又感动又气苦,也跟着骂了几句。突然,秦二伯问我想不想反抗,,我懵了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最近老爷收了不少现钱,根据他的观察,藏钱的地方留了个小窗没有关,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正合适。我表示不想做盗贼,他劝我说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家就活该破财,难道你真想被打死?他已经是五十的人了,该为自己考虑了,就是你难道不想拿到点钱给自己做打算?每个月除了被扣掉的全部都给家人了吧。

    一番话说的我动摇,我答应了。当我真的钻了进去,发现早有人等在那里,秦二伯在,老爷在,护院们也在。老爷对傻了眼的我说,小子,老秦和我打赌你会背叛我,我还不信,你可真对的起我!想到被随意打骂的日子,想到被克扣的工钱,想到竟把那老畜牲当好人害的自己被耍,我像发疯一样地扑上去,我身上带了把小刀,那是我这次来以前买的,为了壮胆,我从未想过把他刺入人的身体尤其是我最敬重的人身体里,我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下,我感觉身上有无数下

    棍子,很疼可我舍不得停下,就这么一下下地扎着,粘稠猩滑的血液遍布手掌,几乎要握不住刀我也没有停下,直到我心头一凉看见穿胸而过的刀头,倒下去的那个瞬间我看见了他死去一刻的样子,眼睛张的大大的,嘴怎么也闭不上,像是到死都不相信我真会杀了他似的。我开心极了,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死后被丢去喂鱼,死无全尸,所以成了孤魂野鬼。没有人为我可惜也没有人记得我。好在鬼以气存世,我终于快要消失了,也终于可以真正解脱了。哈哈哈哈哈……

    一阵恐怖的笑声,时羽感觉遍体生凉,莫非所谓的驱散寒气就是把这些孤魂野鬼的阴气驱散让他这个生人来受?若果是如此,除非他能解开这些冤魂的心结,不然他的心再热也会被这怨毒的寒气冻死。怎么办,怎么办?他一筹莫展。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斯文,一听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怯怯弱弱的声音,应该身体不太好。他说,我死的那一年只有十一岁,正好是我母亲过世三年的那天。

    小时候,虽然我身体不太好,不能和其它人一起出去玩,可我觉得我是个幸福的孩子。父亲高大威猛母亲温婉美丽,他们恩恩爱爱,都很疼我。可惜我七岁那年,母亲生了病。我和父亲昼夜向神明请愿也没有留下她。失去了母亲,父亲一蹶不振,他既想见我又怕见到我,因为我长的太像母亲了。这样过了大半年后,祖父祖母坐不住了,他们张罗着要为父亲娶亲,父亲本不愿,他们说至少要找人来照顾我,我为了让父亲振作也表示想有一位母亲。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她是母亲的表妹,长的与母亲有五六分相似,厨艺女工都很好,很快就迎娶过门。然后,就是我的噩梦。

    我想她是母亲的表妹,即使不如母亲美丽温柔,念在亲戚份上也不会亏待我,而且我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却不知为何她处处针对我,人前待我极好,人后总有办法去虐待我,有两次父亲见到了想为我打抱不平,却被她以我忤逆搪塞过去,她惯会做人,竟至于其他人都为她辩解,父亲当真以为是我的错就不再管,他素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也很少顾得上我。我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可很少会病的严重,一日在她处罚我之时我竟吐血晕倒,父亲着了慌请最好的大夫为我诊治,我还是在两天的时间里走了。在极大的痛苦中离世,我以为我可以见到母亲,却不知我这样早夭而且死于非命的人竟不能轮回,我在祖先祠那里得知了冤魂托梦的法子,先进入继母的梦迫她说出害我的方法,不想她竟还说出了害我母亲的方法。

    原来她一直爱慕着父亲,虽然那时她不过十二岁,她一直认为如果我不是我母亲年长些嫁给父亲的就是她而不是我母亲,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怨恨之心与日俱增,母亲的病是她安插的眼线下药所致,至于那些治病良药,全部被更改了分量,她害死了我母亲,如愿以偿地嫁给父亲,更加容不下我的存在,由于我的饮食是祖母负责她无从下手,直到这半年祖母终于被她下的药弄病她才可以对我下手,而她忽略了我的身体,导致我的情况过于明显,父亲已经着手检验我的遗体,她已经要败落了。

    我立刻现形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父亲,她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我因为强行在生人面前现形大伤元气,只好由父亲滴亲血以饲,当我恢复如常,不顾父亲的挽留走了。我骗他说我会和母亲在一起,会再入轮回。就这样在这人世游荡到如今。

    死寂,一片死寂。经历了希望后的失望最可怕。这两个少年一个比一个可怜,时羽都忍不住同情他们了。有没有人可以解救他们,如果上天果然仁慈就应该解救他们。

    两位小兄弟的身世让人感伤,下面就让我说一说我的故事吧。那个中年人在火堆上一拨,火焰蹿高了,时羽这才发现这团火是幽蓝色的,莫非这就是鬼火?

    我本是孤儿,老爷收容我做少爷的陪读,我却不喜欢读书,跟着护院梁大叔学了些功夫。老爷和少爷对我都很好,他从来没把我当下人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像他那样好的人上天会给他安排那样的命运。如果真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为何做恶之人长命百岁,为善之家断子绝孙?我接到他的死讯往家赶的路上被土匪劫杀,我死了,我并不难过,我想着可以与他们团聚这是对我最好的结局。结果我始终没有找到他们,只因为带着少爷自小戴着后来转送给我的玉佩而引来了那个可怜的小小婴灵,打听来消息为人办事以得到饲养他的幼儿灵力,做尽了恶事才令他虚有其表,他永远不能像天下间的孩子一样站在阳光下,永远不可能长大成人,可我就是放不下他!如今我也就要消散于天地间,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那中年人的话语里满是悲凉与落寞,令这气氛更加冷了。

    瑟瑟发抖中,时羽亲见霜花凝结,雪花飘落,彻骨的寒冷令他的牙齿格格做响。他感觉手足都冻僵了,大脑飞速运转,这个中年人莫非就是当年那个为友出头的家人?若他当年不久就死了应该不会变老,听他的话他照顾着那可怜夫妻未成形的孩子,也实在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到底那个人让我听这些故事做什么?仅仅是想用这些冤魂身上的阴气冻死我吗?那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也许此间的主人是为了证明什么。听豆豆说我以自身力量在这里入睡几乎无人可以做到,他强迫我听这些悲惨的故事就是为了让我认输,让我承认这人世有许多不可救药的恶人是我想的太好。我若中计就遂了他的心了。那些蝶妖,不好,时羽心头一动,凝聚所有真气到左手食指间,他法力微薄,虽拼尽全力也只解救了上半身,他伸出手来对着那两位老人家,只一指就炸在他们身旁。他们化为两只巨大的蝴蝶腾空而起。被炸起来的地方涌起一股腥臭味,令人作呕。

    这一下打的他心神荡漾,喉头一甜险些吐出口血来,平复心情,调整呼吸,他发觉这个空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蝴蝶和冤魂以及鬼火都消失了,只是寒风砭骨,片片雪花如钢针一般,落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口子,渗出血来,这强烈的疼痛下。他怀中的血符发出光芒,破衣而出,变的犹如车盖大为他挡住这锋利的雪花,他感激地看了看这符咒,又一次以心力对抗寒冷。

    听到他们要我注意你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看来果然有点本事,师侄。这两个字腾地在他心里点亮,你是三师伯?方才事出紧急他用尽全力挣脱上身束缚。伤了真元,现在又被禁锢,只能以法力勉强发声。但气势上仍不肯输。

    一片光华中,一位清雅的中年人现身,横看竖看这都应该是一位在学堂教书的先生而不是这样穿着怪异的妖人,想到师傅的话。他暗暗可惜。小子有勇有谋,运气不错。

    我运气不错,师伯运气也不差。前三人自顾自地说故事,自然很少有人能怀疑到座上一言不发的两人不是来说故事,而是来杀人的。他的话铿锵有力,令来人疑惑他是不是真的伤了真元。

    一点不错,我不想伤害不相干的人,可若挡了我的路。就怪不得我!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看在昔日同门的份上,此事过后我放了你。这时,时羽再也忍受不住,嘴角溢出鲜血来,殷红的血,在粉嫩的小脸上分外明显。他大痛之下无力回应,只好看着他就此离开。

    时羽感觉从后背到左心口犹如被擂碎的痛,痛入骨髓,痛入心扉。常听人说剜心之痛,这痛到底有多痛他今天尝到了。由于那一下他强行运功,而功力不够,是他身上的另一个人帮了一把,素日他去铲除妖邪用的是自己的力量,只不过借了他一些人的生气以独自现身他已经有些吃不消,如今和他一起被禁锢,无力出去,所施法力要他先受三分之一才可发,是以如此之痛。他虽愧疚但也无可奈何,时羽也已经明白了,在他身上的是一个比他厉害很多却又生死相依的人。

    你感觉好些了吗?那个声音在问,我没有心,所以没有感情。也不会痛,而你会痛,只有你会痛。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做英雄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时羽暗暗自嘲自己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有的时候疼也不全是坏事,你不慎受伤,疼痛难忍,那下次一定会格外注意。不小心碰到伤口而作痛。就会意识到伤口的存在不会再碰到,伤愈了留下疤,看着难看的疤就会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再受伤。受疼落疤。你看,受伤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现在我疼痛难忍,反而感觉不到这刺骨的寒冷了。

    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这道符好厉害,是怎么求来的?左右无事,他便耐心回忆起来,母亲说这是大相国寺的法师送给她的,是一位得道高僧以指血所写,愿力深厚。据说这高僧我小时候还见过。大相国寺的住持是个慈祥的老人,我也听他说过那位大师在佛理上特别精通,人也善良,就是脾气古怪,不肯让人叫他大师,他为许多家宅保平安,送我母亲这个血符仅仅是因为我母亲手抄的佛经他很喜欢而已。

    我记得他似乎说过礼佛之人,不在于香烛,而在乎心诚。能有这番见解的,也的确是大师了。时羽回忆起随母亲参加佛会时听到那诵经声,和庄严宝相,以及庄重肃穆的钟声,不禁叹气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听听佛音。

    他知道他的苦闷,却不知如何劝解,时羽还在想那佛乐,那钟声,突然他联想到葬礼上的丧乐,当年他曾问父亲逝者真的能听到这丧乐吗?父亲告诉他这丧乐不是给逝者听,而是给生者听。这代表生者已经了结和逝者在人间的牵绊,他们真的不复相见了。就和年年祭拜的果品一样,很可能逝者早已经又入轮回,又怎能享用?这贡品只是生者对逝者的一点追思。

    隔绝生者和逝者的不是生死,而是心灵上的渐行渐远。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生人记得逝者,他就还没有死。凭着这一点念力,他就不会死。

    父亲的教诲犹言在耳,时羽想是不是超度了这些冤魂。他就可以从这个空间出去了?可到底该怎么超度呢?三人中第二个少年一定被超度了,害他的人也得到了惩罚,那为何他还是成了孤魂野鬼?时羽一时间满心的疑问。你怎么样?是不是又痛了?看他许久不开言他有点担心。

    他感觉周身疼痛减轻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超度了叶家公子后他有了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被雪花弄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心口没有那么痛了。他说,我感觉好多了。只是有一点疑问。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想一想。

    我不明白那三人中第二个少年明明大仇得报,而且一定也已经被超度了为何还是成了孤魂野鬼。我想是他内心把自己认作孤魂野鬼了,所以才不可以再入轮回。

    你的意思是?

    那个少年对家人不为自己辩白非常怨恨,虽然他的话语里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非常怨恨他那些被花言巧语蒙骗的家人,就连他那忙于工作疏忽了他的父亲他也怨恨。一直以来他父亲爱的都只是他母亲,娶继母也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和找到人照顾他。他的继母不能去恨她爱的人也恨不了死人所以只好恨他。所以说算是他父亲间接害死他。两次可以解救的机会下因为疏忽而错失,他在极大的恐惧和痛苦中死去,即使报了仇,即使受了父亲的恩。即使父亲有心补偿,因为心中不平宁肯说谎也不愿意留下。正因为他心中有怨恨而且自认为自己是孤魂野鬼所以才不可以轮回。

    时羽想了想深以为然,大赞一声,他说,你很好,只是有时候还是太感情用事,不愿意去相信那些不美好。很多事情不可以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

    只有让他们摒弃心中那个孤魂野鬼的信念才可以解救他们是吗?对,天助自助者,佛渡有缘人。好,我尽力帮助他们。

    佛法无边,道法天然。天之道,惩恶扬善,发正气,抑邪气。是故天下大乱,妖邪横生,国泰民安则天下清明。不正之事常见,不平之事常生。然天理昭昭,江河共显。不平之事人人奔走,不正之风人人打压。欲以心比明镜,以身做容,照明亮,容光正。手中有剑,挥剑断恶,心中有剑,执剑断念。

    泻泻而论,情止泛泛。身死而欲未消不得死,欲消而身未死不得活。生死之间,阴阳之中。唯情而已。

    这是时羽口占而得,他以一心希望众冤魂得到解脱的愿望而念着,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随着施法发声还一阵阵地疼,所以念的断断续续的。听见他一次次虔诚地为他们这几个无缘无故,而帮着加害他的冤魂而超度,他们终于落下泪来。鬼的泪水是有重量的,时羽的悲悯之情打动了他们,令他们已经僵硬冰冷的心重新体会到了温暖。明白了世上还有人在意他们的存在,一时间落下了久违的珍贵的泪水。这是幸福的眼泪,这是悔恨的眼泪,这也是希望赎罪的眼泪。这眼泪的愿力如此之强,以至于梵音徐徐,道道佛光降下来解救这些希望被解救的灵魂,时羽也被眼前温暖的佛光笼罩,他漂亮的眼睛被这柔和的佛光照射着,心里一片温暖,先是身上雪花造成的伤痕,再是胸腔里的伤痛。他感觉整个人暖洋洋的,从头顶到足尖一道道暖和的气流流动。遍体生温,内心一片祥和。

    在无边幻境中,有人顶住了足可以把人冻成冰雕的绝对冰点,如果平原上遇到了绝对冰点,那没有漏洞的寒冷袭击可以在瞬间把一头牛冻死。偏偏有一个人顶住了这可怕的绝对冰点。还把几个已经绝望怨恨的冤魂从无尽的自我折磨中解救,送到充满希望和安定祥和的地方去了。

    那个中年男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帮我照顾好他。已经从幻境回到现实的他自然知道那个他指谁,但一时半会还看不到,不过既然托付了肯定能找到。失了神智的人已经把几位主家堵在房里,时羽要赶快去和豆豆会和。他告诉豆豆他回来了,立刻向他说的地方而去,没想到他居然瞬间就到了。不知道这次豆豆的法力有没有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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