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牡丹无果。花开一季,不为何求。
师傅,时羽迟疑着不敢向前,高珍虽面带倦色风尘仆仆神色凝重,但看见小徒弟眼中还是一亮,他笑呵呵地说:你做的很好,一切都结束了。
三师伯罗德自去向师傅请罪,自囚于山下竹屋。是师公激励四师伯常青去找回雄心,与他对峙,迫使他认识到自己的过分,所以他为三师伯找到一条生路,找回了自己的雄心。
这些全部都是豆豆告诉他的,他听到事情能有这般结局也很欣慰。
是的。都结束了。他心急之下险些着了师兄的道,幸亏师傅让四师兄来助他。此事中他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心内甚是愧疚。时羽心情好多了,他提议师傅:我可以回家一趟吗?
可以。
太好了师傅,你可以一起去吗?我阿爹阿娘一定会好好招待你。时羽听说可以回家,高兴地眉飞起舞,心头那点不快一扫而空。
可能不可以了。高珍这一去似乎放下了什么又似乎拿起了更多,我必须正视一些被我逃避的事情了。你先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时羽,虽说我们有一年的师徒情。可你天资聪颖,即使没有我在一旁调教看着我留给你的书也可成才。我虽是你师傅,却是你教诲我更多。
师傅?时羽觉得不妙,惊问道:是要做何?高珍说,我该回家了。离家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要回去了。我家离你家不是特别远,永定府四季坊的玉石高家就是我家。你先回去,我安顿好自会去找你。对了,高珍安妮怀中取出一物,郑重其事地递给他:这是我师傅要给你的。他说如果有人配拿的起他,那只会是你。这也是我的想法。
时羽已经明白是何物,高珍的最后一句话令他颇感怀。他默默地接过来,自去房中沐浴吃饭安歇。是夜,豆豆瞪着大眼担心地望着时羽,而时羽整个人在放空。至于高珍,他既释然了一些,又不得不重拾过往。以前,他以为自己可以超然物外,他都已经避世而居七年了不是?七年的苦修生活终究被俗世打败。他终究要回到这个令他恐惧的俗世中来,那七年到底全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问,我能感受到你的迷茫,却感受不到那令你迷茫的东西。时羽思考了一会儿,翻身而起,取出师傅给他的《妖盟》以及从刘家带来的镜子。
看到镜子豆豆化为人形。大惊道:你几时把它带出来的?
时羽轻笑,是我向刘公子要的,他们也不敢留。你看看这镜中有何古怪?话音刚落,一个雄壮的声音说:不要用刑,我说。
豆豆惊讶。镜中不是个女妖吗怎么这等声音?镜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彪形大汉的身影,他怒目而视却走无可奈何,你究竟是人吗?
时羽得意地说:我是比你聪明的人。说吧,改形装神弄鬼地躲人家家里做什么?最好老实交代不然你可是知道这位兔大爷的本事!
那人无奈叹气,似乎想理好头绪,豆豆一脸懵,“兔大爷”?他几时有了这名号,不得不说时羽的确有几分狐假虎威。不过他也非常好奇,于是竖起耳朵听着。
我本是桃花妖,世间谋求姻缘的痴男怨女我有看的上眼的就做法哄骗,让他们给我一点人的精气我来撮合他们。本来做的很好。我不过是把一些条件相当的男女做出梦中相会,而后结为良缘。他们给的精气伤害也非常有限。无奈不知从哪冒出来个榆木脑袋的捉妖师非要收了我替天行道。我打不过也无力辩解,只好使了个金蝉脱壳逃了。附身集市上的镜子里后来被买进刘府。至于女相,那是因为我等树妖确定性别的时间很晚。所以我忽男忽女。我真的没有沾过人血,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与这镜已经相连,若镜碎他纵不死也元气大伤,再难现形,是以非常惊惧。
豆豆看的出来,杀过人的妖怪头顶有黑气,没杀国人的头顶无气。这妖怪没撒谎。忽男忽女还真有趣。他不禁笑出声来,大抵物伤其类,豆豆想彼此都是妖怪,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一时好玩擅动姻缘被人追的像丧家之犬确实挺可怜的。一时大动恻隐之心,向时羽告饶。
时羽也只是一时好玩所以吓他一吓,听到豆豆求情,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答应到把他放生到从林中,再不许掺和人类姻缘。那大汉连连称是,豆豆不明所以。他好奇地问他怎会知道他不同寻常?时羽说他只是感觉到这镜子和人并没有多久接触不可能生灵所以拿出来吓唬吓唬。经历这么多事他还有这份少年心性他甚欣慰。
终于结束了,又可以过逍遥自在的富贵生活了,时羽虽然还有几个疑问此刻也被欣喜冲的烟消云散。他高兴地入梦,只觉得这几个月来得经历也像一场梦。
高珍却辗转反侧,路上,他遇见了师兄勾结的妖怪,险些失陷其中,当日从山上下来,师傅虽然没有明说,也点破了他的那点心思。算卦术士可算天地万物,却无力去做什么,这也是他们的悲哀。师傅告诫他有些事情是不可能躲的掉的。比如亲情。这十多年来他仿佛新生,重头做人,而他竟忘了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不可能割舍的掉。
他的父亲遭了现世报,起卧都要人照顾。他是在一个仆人房内被仆人打成重伤所致。那仆人杀了被他逼迫的妻子,打伤了他后没能来的及杀他被阻拦,自尽了。果然这种人二十岁要强迫人,五十岁也不会改。她的母亲本有情投意合的订亲对象,却被他抢来玩弄后纳为妾。当母亲好不容易愿意接受现实来讨好自己的丈夫时。他的眼睛却停留在更加美丽年轻的躯体上。母亲不堪其他人的冷嘲热讽,积郁成疾而故去。留下遗言只要他对儿子好,她愿意宽恕他。他才记起有这么个儿子。遭遇这种种的他不过是个孩子,母亲死的那天,他就恨毒了他,也恨毒了自己。
是的,他恨他,更恨自己。虽然长的更像母亲,但额头和鼻子都像父亲,他痛恨这个令母亲痛苦的男人,也恨自己这副身躯里流淌着他一半罪恶的血液。他是个不该出生的人,如果他没有出生。母亲不必曲意逢迎,也不必因为担心他而不敢离去最终自己送了命。他始终觉得自己也有份害死母亲。此后,纵父亲有意修好,他也只冷冷对待,到十七岁终于离家学术法不复归去。这么些年来他在师傅身上找到了父亲的影子。在师兄们身上找到了兄弟的影子,那几年他过的非常快活。而他明白各人有各人的路,终于不顾挽留避世。
这么多年来,他不想成家不想生子,有心不让父亲给的血脉传下去,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他报复地想父亲要他做个富人,他偏这么折磨自己,让他后悔。到头来却只苦了自己。这别别扭扭的十多年,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竟被自己耽误了吗?如今他害的家风尽丧无人乐意供养他,作为儿子真可以不管不问吗?那这我些年来算什么?
最为恼怒的是在幻象中他见到的居然不是母亲,而是父亲的脸。为什么他还是忘不了他?他该恨他,替母亲替自己都应该恨,为什么还要惦念他那点好?在这样纠结痛苦的思想中他直到天将明才入睡,第二天,师徒两一个神清气爽,踌躇满志地背着整理好的行囊,一个隐隐不快,无精打采形成鲜明对比。从要回家的喜悦中终于发现不对的时羽关切地问师傅是否身体不适,他疲惫地答道没休息好要他一路上注意安全,他也祝师傅一路顺风早日来找他。高珍随便吃了点终于在疲惫中再度入睡。
时羽一路上游玩了几处,到午后要豆豆施法回家,按理不到晚上就可以到家结果睁开眼看时天已经黑了,是个不知名的地方。看着黑了脸的时羽豆豆一脸无辜地表示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法力就停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敲人家的门来借宿一晚,敲开的人家是一位络腮胡子的大汉,时羽和少年豆豆都被这强壮的体型粗犷的面容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之际就被热情的大哥拎进去了。
虽然是大男人一个人住,房间也甚大却颇干净整齐。时羽顿生好感,那大哥拉过一条长板凳让两人坐下,热情地招呼两人:二位远道而来想必是迷了路,乡野人家没什么好的,一点粗茶淡饭还是有的,二位请等一下。说完自去了。
时羽说:豆豆你说这萍水相逢这位大哥怎么这么热情?豆豆说:我要是这位大哥看见长的这么好看的孩子也热情。时羽一阵恶寒,这兔子几时也学的如此油嘴滑舌起来?
饭食简单却也干净,两人午后就没有用过东西早已经饿了。豆豆狼吞虎咽,时羽细嚼慢咽,那位大哥一张脸上犹如慈父一般的笑容让他心里发毛,匆匆吃完就去安歇了。
这地方越想诡异,明天天亮就走。时羽这样吩咐豆豆。第二天起来,这位大哥正在劈柴,时羽大着胆子上前:大哥还不知你尊姓大名?我叫程节,你叫我程大哥就行。宽大的手掌拂过他瘦弱的肩膀他几乎站不稳,时羽定定心神,稳住声音:程大哥,多谢容留,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他拿出锭银子,程节立意推辞,直说谁见到了都会帮,不能收钱。时羽只好收回,他问道:此为何处?距离洛阳衢州府杜陵还有多远?他说你是从承州府来的吧?你走错方向了,此处离衢州府还差百八十里地呢?豆豆心头腾地起了把无名火,本来不过四五十里地的距离这一下子比和师傅分手的地方还远了,恨不得立刻去暴打兔子一顿,当然此刻他还睡着是个少年打不得了。就算是兔子当着外人面也不好打得。可这口恶气要怎么出?忍着吐血的冲动时羽道过谢,接纳了对方再留几日休养的提议,回到房间,愤怒地望着熟睡的兔子。
他不会知道与豆豆此刻的这点失误此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让他难堪。他正犯愁之际,屋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把豆豆都给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睡眼去辨别外面,然后就是一阵奇怪的脚步声,真的非常奇怪,不乱也不整齐,不重也不轻,像鼓点似的。然后就是一大帮奇怪的人进来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穿的富贵的也有穿的贫贱的,就是,没有一个有个正形。
不仅仅是屋里挤满了人,窗外站满了人,连树上都站满了人,豆豆目瞪口呆,时羽狠捏自己一下来证明是否醒着,很痛,不是梦。那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事情?
屋里的人叽里呱啦地自顾自说,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屋里屋外的人不时偷瞄他一眼然后痴痴一笑看的他毛骨悚然,摸不清头脑的他听见终于安静下来,一个像是领头的长者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时羽慌的赶忙把他扶起来,让长辈下跪可是要折寿的,那老人坚决不起,口里道:我终于把你等来了。其他人也一副激动莫名地看着他,他好生奇怪。
那老者终于被他扶起来,他咳嗽几声后说:我替群妖感谢有缘人。
妖?豆豆奇怪,他也是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他们是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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