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所有颜色的花中,我最喜欢的是白色,每次看到那些白色的花蕾吐蕊绽放,我总是想起来“如珠似玉”这样的词汇,这让我感到惊艳,身体也好像被电到了一般有一种深深的震撼。
大约十年前的暑假,我回老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盆我不认识的花,黄绿色卵圆形的叶片向外伸展,把花盆遮得严严实实的,从那些蓬勃的叶片丛里,向上伸出一枝高高的绿色的花杆,花杆顶端是几朵白色的花,那种晶莹剔透的白色就如同白玉,衬托得整枝花都显得高贵纯洁美丽。盛开的花蕾形状像一个个的小喇叭,从那些白色的喇叭里伸出长长的白色的花蕊,花蕊的顶端点缀着耀眼的黄色。未曾盛开的花苞顶着圆鼓鼓的花蕾,如同古代仕女对镜梳妆时,乌黑光润的头发上点缀的一个个发簪。
原来这就是父亲新养的白玉簪。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养白色的花,除了小的时候养过白色的葱莲花和栀子花,白玉簪算是我们家养的第三种白色的花了。
我年少的时候一直不懂为什么我们家满院子姹紫嫣红,唯独没有白色的花呢,明明那些白色的花那么漂亮啊。然而人到中年后,某一天却突然明白了。
那是冬日的某一天,我去逛花卉市场。北方的冬日,仙客来算是比较常见的花了。仙客来颜色以红色居多,平日里常见的有朱红,紫红,粉红,可是,那天,在一堆深深浅浅的红色里,傲然挺立着一盆白色的仙客来,那纯净的颜色如同孩子们干净的眼神,那美丽的姿态如同漂亮的女子曼妙的身姿,那一丛白色就这么直勾勾地闯入了我的眼里来,让我的心都跟着要融化起来。
我立即就有了马上带她回家,细细欣赏品味的冲动。然而,就在我几乎要付款的时候,心底深处却冒出一只小小细细的清流,让我要付款的冲动慢慢冷却下来。
白色的花,兆头不好!
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呓语,让我猛然打了个寒战!身体几乎要筛糠似的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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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约二十年前,一个阴雨绵绵的秋日,我的爷爷离开了这个人世,那时他距离六十岁大寿还差一年。
入殡的那一天,灰蒙蒙的天空下,漫天的白色,晃得眼睛疼,院子里,大树下,胡同里,仿佛冰凉的白色沁入了肌肤,流淌进了血液里去。
细细密密的雨幕里,是长长的送殡的队伍,我们的父辈们披麻戴孝,哀哀凄凄的呜咽着,走在队伍的前面,我和幼小的堂妹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们俩因为年纪小,并没有像父辈们那样拖着长长的绳子,拄着短短的棍子,只是在身上披着白色的孝衣,腿上用麻绳绑着白色的裹腿。堂妹那时只有几岁,还不到入学的年龄,只是很乖巧地紧紧跟在我旁边,学着我的样子跪在泥泞的地面上磕着头。当凄惨的哀乐突然变得高亢起来时,我的父辈们哭声一下子大了起来,那是要起灵去墓地棺木下葬的标志,也是爷爷真正离开家去到另一个世界的标志。
或许是被突然响起来的震耳欲聋的哭声吓坏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堂妹突然在我身边“哇哇”大哭起来,我悄悄伸出冰凉的手,覆盖在她小小的手上,心里一片悲凄。人,为什么要有离别呢?
3
最近一段时日,我的父母老是念叨着一件事,那就是要带我去银行,把父亲账户上的钱转给我,而我总是推脱着不肯去。
我的母亲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你想取都取不出来了!”
从前听到这样的说法我总是嬉皮笑脸地说,“能出什么事啊?你们想的太多了,就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有办法把钱取出来的,放心好了,绝对不会让银行占咱们的便宜。”
然而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说法,我却总是心惊肉跳,本能地就开始大声喊叫,仿佛反驳的声音越大,我就越有底气一般。是啊,他们不过才六十多岁的年龄,怎么会离开呢?绝对不会!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尽管我不停给自己壮胆,但是,心里还是很害怕。我的母亲已经多次提起来关于衣服的事情了。她说老家的邻居们都替自己预备好了衣服,预备到时候穿,只有她和我父亲的一点都还没预备。她也想预备起来,那样到时候我就不用再忙乱了。
我几乎要暴怒了,为什么要说这么残忍的事情啊?为什么?我在房间里失控地大叫,“不许再提这样的事情了,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我给你买一整套,那样的店里什么都有。”
我的母亲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喃喃道,“真害怕啊,火烧在身上得多疼啊!”
我一下子就崩溃了,手里的碗差点飞了出去。
4
今天冬至,明明该是入九的日子,天气却温暖如春,气温升到了零上,太阳挂在天幕上。我上完了课,坐着公车急匆匆向家赶。
我的家里,有舒服的暖气,有满屋子的鲜花,像春天一样,有游动的孔雀鱼,摆动着美丽的尾巴,更重要的是有我的父母在家里等我。
我的父亲一定会沏一壶好茶等我回去,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茶叶?是红茶,还是绿茶?我的母亲应该已经调好了肉馅,等我回去包水饺了吧?不知道是白菜肉,还是萝卜肉?等下午包好水饺,再接回放学的儿子,就可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个冬至了。
阳光透过车窗,暖洋洋地笼罩着我,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嗯,活着真好,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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