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么是教养？

究竟什么是教养？

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动不动就以有教养自居——我吃饭不咂嘴，因为我有教养；我在公众场合不大声说话，因为我有教养……同时这个“有教养”的人总是逮住一切机会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向那些在他看来没教养的人表明态度，那就是我鄙视你，鄙视你，鄙视你！！！

我虽然对像“教养”这一类的抽象概念不甚解，但我每每这时候恨不得一把把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从他假想的高度上拉下来，扇他两巴掌让他清醒点，然后对他说：你连尊重人都不懂，谈什么教养不教养的？！

当然我并不是说吃饭就应该咂嘴或者在公众场合就应该大声喧哗，只是我反对将“教养”一词符号化，仿佛你只要做对几件事那就是有教养。教养应该是润物细无声的，它不应沦为自我标榜，夸夸其谈的资本。

教养是否是那些出身好，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的专属名词呢？我看也未必。记得我小的时候上同学家玩，她每次看到我都很高兴的样子，所以我就经常上她家玩。有一次我走到门口按门铃，她妈妈从楼上的窗口探头出来，看到是我回头对她说：“你**同学来了，下去给她开门。”她家房间非常多，我猜想她应该是在另一间房间里，所以她们说话都非常大声。我听到她回答：“怎么她又来了？”——很厌烦的声音，估计她以为我听不到。

自此以后，我就对所谓的教养心怀恐惧，对那些所谓的有教养的人也连带的敬而远之，因为他们总是表面上彬彬有礼，笑容可掬，背地里不知道会怎样议论你，把你说得如何不堪。我不知道是否这是因为过于有教养的缘故以至于表里不一，我也能理解当着别人面总是要装作客气礼貌的样子，但我还是希望如果真的有所谓的教养一说，它最好还是表里如一的。

在我看来，没什么比发自内心的真诚更可贵了。如果教养与之相悖，那我宁可没有教养。初次跟孩子他爸回乡，一路上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我不知道见到公婆应该说些什么，怎么表现，会不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起初那两天我嗫嚅着，说话之前都要反复掂量，说完后急于查看他们的表情，看看自己说的话是否恰当。但隔了几天，我就彻底打消顾虑了。直觉告诉我，在他们那两张笑脸的后面没有其它面孔。大多数时候，他们连笑脸也没有，对待我就像他们的家人一样，你会成天在你家人面前装出一副笑脸吗？

这里的人平时都吃辣，去年过年上别人家吃饭，几乎盆盆端上来都是辣的，有些辣得连他们自己都挤眉弄眼。去年国庆来这里看到院子里晒着鲜艳的红辣椒，我还拍了照片。但是自打我来了以后，他们所有的菜里面全都不放辣椒，连盐也放得很少，口味清淡，为了能让我吃得惯。我暗暗吃惊，我在上海认识那么多自诩有教养的人，也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待客之道。就算有，也不过是短时间小范围的做做样子，比如挑一两个菜不放辣椒，然后把这件事成天挂在嘴边，时时提醒你他的大恩大德，教你没齿难忘。

但在这里，所有这些事都做得不露痕迹，做的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们自己也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恩德，只不过尽自己所能予人方便罢了。所以我也就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感恩戴德，只管畅快地吃就行。然后他们还用尽心思变花样，今天吃猪尾巴，明天吃狗肉，后天吃兔肉，中间穿插着鸟肉和蛇肉，势必要让我吃个尽心。

这次回来孩子的叔叔从国外回家探亲，家里也是一样的清淡小菜，除了我第一天去发现有一盆辣花生。他们也不说你就适应一下吃点辣吧。我发现他们似乎从不喜欢发表自己的意见，很多我认识的“有教养”的人最喜欢评头论足，一定要让你知道他们心中是怎么想的，仿佛那有多重要似的。

刚来的时候吃完饭我就有点讪讪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收碗抹桌子还是如何。结果孩子的奶奶示意什么都不用做，她也不是客套，她就是习惯自己来，每次吃完饭，她把桌上的骨头拢到一起，倒在门口喂狗。然后自己端着大大小小的碗跑去厨房一个人慢慢地洗。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她没有停顿，不是我以前小时候所看到的那样，婆婆嘴上说我自己来，一面却迟迟不动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媳妇，看你是不是真的心安理得的吃白食。这时候，媳妇必然要和她抢着做事：妈，我来吧。婆婆这时候却手上加紧，嘴里一迭连声的：你坐，你坐，两个人却一个都不坐。媳妇是不敢坐，婆婆使的是激将法，她站着就是为了让坐着的人心中有愧。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收碗、洗碗的一幕是每次吃完饭后的必演剧目，因为我们上海人家婆婆和儿媳一般不住在一起，儿媳偶尔来一次婆家，尤其是那些新上门的媳妇，婆婆必要拿这套规矩试探一下对方，看对方到底有没有家教。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客套一番，彼此都不带一点真心，只是到了关键时刻，这种逢场作戏再也作不下去了，婆婆中风躺在医院里，这时候儿媳终于扬眉吐气，适时地撕下伪装，对老公说：她住院的那点钱凭啥让我们出？她平时的退休金不是都给了你哥吗？还有她那套房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分？

我这次来这里，我婆婆拿出一双绒面绒里的拖鞋，咧着嘴笑，我知道她是给我买的。厕所里新装了洗脸柜，给我们用的，我没问是用谁的钱买的，只不过觉得物质在这里变得很可爱，是真的为人服务，而不是纠纷的源头。

回到文首提出的那个问题：究竟什么是教养？我仍没有准确的答案，我只知道真诚以待是比教养好得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