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的生活是日夜颠倒的,尽管她也知道这样的节奏并不好,但改变确实不容易。我偶尔中午12点给她发过去的消息,时常要到下午2点才能收到回信。
阳光对她来说也许并不是很重要,因为需要她做的事情真的不多。自从她辞了工作,她的日用开销就完全靠她的母亲给她的零用,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和狗的生活。一周两次去健身房的锻炼是她唯一的地方让与社会保持交集。
有一天,秋子短信告诉我,“今天我骂人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于是猜不透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她感觉爽了还是感觉悔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秋子从来不敢当面与人发生冲撞,所有的愤怒最终都冲向了自身。今天她公然的骂人,显然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我决定回她一个笑脸,然后问“发生了什么?” “健身房有个女的总看我不顺眼,今天她居然要我以后不要来,于是我就骂了她,让她以后不要来。” 短信上跳出来这么一段长长的话语。我仿佛看见了秋子愤愤然的脸,不禁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再次在手机上打出了一个笑脸,继续问道 “那你现在的感受呢?” 这次回来的信息中也有了一个笑脸的符号,“爽!太棒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骂过人。” 看着那大大的惊叹号,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秋子终于有力量了,还终于学会了向他人表示愤怒。
我并不主张与人对峙,实际上掌握不好方法和时机,正面冲突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但是情绪我们是无法控制的,内心中的怒火生生地被压下去的时候,距离因为压抑造成的抑郁也就不远了。抑郁的人往往要把攻击的力量对准自身,让满目疮痍的自己再次受伤。所以表达是我们排解情绪的重要方式,不单单是要表达爱,同样要学会的是表达恨。过多的恨没有被正确地对待,积压在一起,最终就像个原子弹爆炸那样,对人对己极具威力。
当然骂回去不代表着这一个正确的表达方式,但是对只会攻击自己的秋子来说,这是质的变化。我想确认一下通过这件事,秋子对自己的看见,于是我在手机上写道 ”以前的你总是选择逃避,今天的你选择了对抗,发生了什么?“,”我有力量了。“短信回复得很快,文字后又是一个笑脸。和我预想的一样,我真心地为她高兴,虽然两个月前的辞职看上去像是一次回避,但有的时候退下来并不意味着是逃兵,只要还在生活中继续行走,那不过是场被延迟的战斗。
自从上次的抑郁发作好了以后,几乎每周她都会来我这里,她说这是她一周都在期盼的时刻。但是我从来不会请她进门,因为她的造访,虽然是固定的时间,但并没有提前约定。有一次在门口聊的时间有些长了,她恳请我倒一杯水给她,我就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水拿到门口,依然没有请她进屋坐下。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给秋子建立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
秋子待人,有不是极好就是极坏的特点,原因之一就是她不能很好把控交往距离。当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当她仇恨一个人的时候,又恨不得让对方粉身碎骨。在心理学中这不被认为是一种成熟的心理机制,一个成熟的人需要看到每个人都具有“好”与“坏”的两面,几乎人人都是游走在极好与极坏之间。
当秋子认为我是极好的人的时候,一旦我去满足她,那么我就是让自己去扮演了那个极好的人。当我成为极好的人的时候,一方面我自己要维系这个角色很辛苦,另一方面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从神坛落下,直接成为秋子眼中极坏的人。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要用家门为我们之间修筑一条边界。房内是我的领地,没有提前的约定,秋子只能站在我的领地之外。
站在门口的聊天,并没有让秋子感觉到过不满,因为对她来说能见到我,就已经开心不已。事实上,她除了这一天,通常都不会来打扰我,她一直在努力的克制自己,我知道,我的门已经维护了我的权益,也教会了秋子交往距离。在门外,秋子会简短的向我讲述她这一周的生活,她的发现,她的变化,这段时间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指责。这也是一个人开始向外攻击时,往往首先对准的是自己的源头。
秋子说她的母亲满满的都是负能量,总喜欢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常常看谁都不顺眼,对他人很刻薄。她很不愿意和母亲呆在一起,因为两个人常常会会产生争辨,虽然两人的住处只是一碗汤的距离,但很少往来,因为秋子说她每每的好心情总是会被母亲破坏。我心里暗暗为秋子的母亲悲叹,一生只为这个女儿,结果却被女儿嫌弃。
40年前的日本,单身母亲不仅被被家庭嫌弃,也被社会另眼相待,仿佛女人离婚,错就在女人那一方。曾经也是娇生惯养的秋子母亲,在离婚后,不得不到社会上求生活,难度可想而知,但是她还是找到了工作,成为了姐妹中唯一一个靠工作养活自己和孩子的人。
秋子的母亲在父母家忍气吞声了几年后,终于攒够了买房子的首付款,从那个不接纳他们的家搬进了属于自己的窝,但贷款,生活费,教育费犹如三座大山,把她牢牢地压在了山底。她不想让养尊处优的姐妹们看自己的笑话,更不想让父母说自己是自作自受,所以她早出晚归,打两份甚至三份的工作,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日,只为让秋子能像她的表姐妹那样,读私塾,上私立学校,至少从表象上看离了婚的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但秋子就像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的那样,无论母亲提供给她怎样的条件,在学业上,勉勉强强,在精神上,还出了状况。
秋子的现状让她的母亲很揪心,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确实做错了,她是想给秋子一个好的生活,但这个“好”只是对她来说。对于秋子,那个“好”字也许简单到只是需要被母亲看见她的孤独,她的痛苦还有她的需要,但是忙着为秋子挣学费的母亲甚至连秋子都没机会多看一眼。秋子上的是私立大学,这对一个单身母亲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但这并不是秋子的选择,是她的母亲害怕自己的姐妹笑话她无能把孩子送进大学,为了颜面,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哪怕自己再辛苦也要送秋子上大学。但是上大学这事对秋子来说什么也不意味着,那个时候她已经病了,自残,自伤是她用来缓解痛苦的唯一方法,还有,她想通过自己的种种症状向母亲传达她有多不快乐,遗憾的是,秋子的母亲看不见或者是看见了也看不懂秋子传达出的信息,她只是简单的认为这孩子性格孤僻,再大点自然能好。
秋子的病始终没好,她边服着药,边完成了学业,并去了一家服装店工作。她不擅长与人交往,主要干一些仓库里的活。后来她遇见了一个很老实的人,她觉得生活终于可以有些变化,她不在乎对方收入很低,快速地结了婚,只为逃脱过去生活的阴暗。但是新生活并没有给秋子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婚前老实的丈夫在婚后就成了木纳,他同样不能理解秋子那颗孤独的心,两个人尽管物理距离近在咫尺,心理距离却是天各一方。后来,勇的出生,加剧了秋子的疲惫,终于她再次倒下。
秋子离了婚,也离开了孩子,离开了那套她亲手打理的家,回到了那个她曾经急着逃出来的母亲的家。没多久,秋子的母亲在自己住处的附近,为秋子购买了一套两居室,原因是秋子表示不愿意与母亲同住,我不知道秋子母亲是如何凑出来的这笔购房款,但恐怕这是她能为秋子做得最多的事了。秋子很高兴母亲为她购房,至于钱,她似乎从来不为母亲考虑,似乎母亲总是能为她解决经济问题,就像儿时那样,母亲意味的就是银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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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udy:前半生稀里糊涂,在掉进自己挖的坑里后,为了努力地爬出来,走上了觉悟的路。喜欢做饭,不仅认为厨房那点事是创意,还认为是疗愈;喜欢读书,因为一个人的世界太小,每本书都通向另一个宽广的世界;喜欢习作,把自己对人世间的思考编织成一串串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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