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的北地。劲风狂暴地呼啸着,把漫天飞舞的雪片削成了利刃,肆意地在云杉和针叶松的树顶上旋转,席卷着树下雪窠里的庇护所,森林里白茫茫一片……观众的心紧揪着,时刻担心庇护所里那个蜷缩的人。
这是热播视频《荒野求生》的精彩所在。摄制组不停地推出新的档期,以迎合人们的猎奇心理,挑战在极端状况下自我求生的能力,成功地俘获了越来越多的受众。最受瞩目的,是北极圈里百日生存挑战赛,10人中不断有人出局,只剩最后一人在神情恍惚中艰难地胜出。自然,参赛人员事前做足了准备,体能,生存技能,克服孤独的意志力等,都为他们在严酷的环境下顽强地生存,打下坚实的基础。我们可以看到,他们轻巧地就地取材,熟练地搭建庇护所,观众一边听着风趣的解说,一边了解野外生存的技巧,仿佛自己亲手在清理树干上的枝叶,或弯弓搭箭正中一只肥胖的松鸡。住在森林里,打猎获食,赛事对于观众来说是那么轻松惬意,那么令人神往。然而,真实的状况是我们难以想象的。极低的温度,生活设施的简陋,连续的独处,远离了人类的一切文明,几乎完全处于原始蛮荒状态。50天后,各人体重迅速下降30到60公斤,最迫切的就是食物,附近的小动物几近吃光,河流中的鱼类也不再上钩,树下本就稀缺的菌类,在他们不断的刨食下早已枯竭,有人竟然吃起了树皮。严重的营养匮乏使得他们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纷纷倒了下去,只能被救援人员抬走,流下涩涩的泪水。食物,就是安全,就是生命。
获取食物是生命体得以存在的先决条件,自然界中的一切斗争无不首先是获取食物等资源的斗争。人类自诞生的那天起,便举起石刀石斧,向周围的任何动物和植物开战。其后,开垦的洪荒地,增殖的人口,使以食物为主的各种资源与他们的贪欲之间变得愈发不可调和。但人类以其独特的大脑和解放了的上肢,经过数十万年艰难的搏斗,逐步走上了食物链的顶端,以天下万物为食,可谓尽尝百味,遍啖四海。
然而,对于食物的渴求是印在基因里的。中华五千年历史,多半处于战乱,和平时期不足三分之一;水旱雹蝗等灾害更是如影随形,人们每每挣扎在死亡线上。《史记》中出现大的灾荒不下数十次,“卖儿鬻女”司空见惯;若再逢上战乱,天灾人祸同时降临,则“易子而食”也屡见不鲜。虎毒尚不食子,究竟是什么让人泯灭了人性?饥饿,极度的饥饿,彻底使人退化成了兽类。早在春秋时期,目睹生灵涂炭,咱们的孔老师就捶胸顿足指天戳地,发自肺腑地喊过:哀吾民生之多艰!“五胡乱华”更是人神共愤,直接以人为食,泱泱中华差点被灭种。究其原因,(资料显示)民族性和时代性先不说,过于寒冷的气候已使五胡们断了口粮,他们在攻城掠地之前,已经成了红眼兽。
历史上的和平时期,人民就无处不保暖了吗?万国来朝的大唐,综合国力无人可及,贞观之治下,物阜民丰蒸蒸日上。但唱出“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悲悯的杜甫,放低身段四处求告,白天却要上终南山挖野菜以度日,生活的磨难,冷暖自知啊,所以他悲愤地吟出:朝扣富儿们,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杜甫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呢?
四百多年前,我的先祖们从山西的一棵大槐树下向东迁发,拖家带口逶迤而行,大概到了我现在的地方落了脚。可以说,他们的一部迁移史,是妥妥的一部饥饿史。他们经历了几朝几代的战乱和天灾,毫无疑问也经历了无处不在的饥饿。正如另一个热播的俄乌冲突的视频,我们坐在家里看着视频,纷纷评论,纷纷指责,俨然一位高瞻远瞩呼风唤雨的政论家,或一位叱咤风云左右时局的军事领袖。殊不知,炮火之下的民生,就是断壁残桓中父亲哭喊着死去的儿子,就是儿童只能抱着一支冲锋枪,眼里冒着复仇的光。随着战事的拉长,渐渐暴露出的战争后遗症才最可怕。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荒芜的大地,凋敝的村镇,残破的人生。那时候,生理上的饥饿,精神上的饥饿,将席卷一切,毁灭一切。余华的《活着》一书,重笔刻画了在浩大的时代之殇下,小民的宿命几无躲藏,能够生存下去已属万幸,活着,就是一种奢侈。这又与俄乌冲突下的人民何其相似。
和平,稳定,是民生最大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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