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人

（一）上

        很多年前冬天里男人蹲在在冰冷的墙角里吧嗒吧嗒的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双眼在浓浓烟雾里迷茫的看着前方凄清的街道，像极了无家可归的人。其实男人是有家的，在前几分钟男人还接到老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老母亲沙哑的说：“儿子呀，你今晚务必要回来。”男人都没来得及问原因，电话里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男人翻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没有找到一点钱。的确他是一个身无分纹的流浪人，连电话费都交不起。 男人虽说是放浪形骸，但却对母亲百依百顺，所以他打算卖掉手中这个唯一值钱的财产来买张去昆明的火车票。

      店家是一个油光满面的男人，说着蹩脚的北京话一直和他讨价还价，最后他们俩还因一百块钱大动干戈，男人气得脸都发紫。突然站在男人旁边的女人说起了话来。 “先生，正好我缺一个手机，要不把你的手机卖给我吧。价格就和你说的一样。”女人温柔的说道。 男人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时尚的女人，有点不相信，但看着女人一眼见底的清澈，男人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终于男人有个买火车的钱，还有多余的零碎纸币来吃碗面。 男人在附近的餐厅点了碗面疙瘩，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好面后已经九点了，再等半个小时男人就可以离开这个像地狱一样的天堂了。不由得男人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像冬日的北京一样，灰蒙蒙的。 窗里倒影上男人的脸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和沧桑，特别是那一片黑乎乎的胡碴让男人的年龄变得更加隐私。 唯一欣慰的是身上那件黑色皮衣依旧显得光鲜亮丽。 男人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慢腾腾的走进寒冷的夜里，“北京的冬天真冷，”男人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 像极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 终于来到人流拥挤的火车站男人的身上才有了一点热气。

        男人上火车那时不由自主又往后看了眼淹没在灯火阑珊里的城市，那时他才发现他的青春似乎都埋葬在这个所有人都向往的城市里，虽然在心里念叨一万遍再也不回来了，却在真的别离时有了舍不得的情绪。 不过男人还是上了火车，男人拿出手中的票看了眼座位号，就麻利的从人群中穿梭过去，36号，男人看了看座位号，打算坐下去就开始长眠。 却不料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头，爽朗的说：“先生我们真是有缘啊。”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看清了说话的人，的确是有缘，前几个小时才见过面的女人竟然就坐他旁边。 男人这时才看着眼前这位女人的脸，女人有白净的肤色、高挺的鼻梁、深黑的瞳孔、单薄红艳的唇，像电影女星，却又感觉比女星还要美。 特别她穿的这件翠绿色大衣让女人显得更加的楚楚动人。男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在女人脸上停顿的好几秒。 直到女人的脸都红了起来，他才不好意思的把眼神移到桌上的报纸上，还有意无意的翻了起来。 “的确是有缘。”男人的声音不是很大，仿佛不是对女人说，而是对心里的那个自己说。 女人特别的健谈，把她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的事情都统统给男人说了一遍，中间男人就“哦”“啊”“是吗”的接了几句。一直到了午夜两点女人还在兴奋的说着，说到眉飞色舞的地方还会使劲的拍男人的肩膀。 其实男人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丝惬意的，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和他这样说过话了。

        说着说着女人说到他的未婚夫，女人说她这次去昆明是见她的未婚夫，搞笑的是女生连未婚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听他爸爸说她们俩在很小的时候就订下娃娃亲，现在日期到了就让她在过年的时候去拜访一下她未来的公公婆婆。 女人开始打趣道：“先生，要是我的未婚夫长得像你一样就好了。”女人的表情认真得很，让男人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支支吾吾的回答说：“你未婚夫一定比我好。” 男人不是一个好男人，除了有一张还算看过得去的脸。

        在那个时代他这样的人被称作花瓶，更难听点就是小白脸。 但是男人也想有一个女人了，让女人给他生个孩子，建立一个家，然后每天晚上回来都有香喷喷的热菜。不过这些对于男人来说都太遥远了，男人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高低低山峰，第一次感觉想要退出他这个摸爬滚打了好多年工作。 夜深了，男人和女人都进入梦乡。只有火车还在不辞劳苦的爬行。 男人是被方便面的香味给吵醒的，睁开眼就看到女生拿着两盒泡面盯着他。 “醒了啊，来吃点东西吧。”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住泡面，很绅士的吃了起来，连喝汤都没发出一丁点的声响来。

        着实北京到昆明是跨越了大半个中国，男人坐得屁股都痛了，还看不到一点南方的气息。 还好身边多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女人，缓解了许多的烦闷，男人在心里暗暗想到。

（二）下

        突然男人疲倦的眼睛就看到正在偷窃的小偷。男人迅速的转过身去按住了小偷的手，但女人的钱包还是始料未及的落到地上，一下子一张张的红钞票就纷纷扬扬落到地上。 整车的人都骚动了起来，每个的眼里都像燃着火焰，一下子冬日的寒冷都一扫而空。女人惊慌失色的捡起了地上的钱，都来不及折叠就全部放进包里。女人很仁慈，没有追究那个小偷。但是她的脸色却变得很差，过隧道时还会紧紧的抓住男人的胳膊。

      “你坐里面，我坐外面吧。”男人善解人意起身和女人换了位置。 那夜女人没有再说什么话了，只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包，男人也一直紧锁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第三天早晨，火车终于不远万里的踏上了云贵高原，男人眺望着熟悉的土地，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欣喜，脸上带着黑眼圈，还有焦灼。

        终于男人还是开口了。 “可以借我用下你的手机么？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随后男人就去厕所里打了二十多分钟的电话，回来时仔细盯着女人看了好久，女人轻轻的闭着眼，发丝斜乱的放在额头上，有一种凌乱的唯美。 男人紧紧握着女人的手机，不一会儿手机壳上全是汗珠了。 三十多个小时就这样弹指一挥过去了，男人终于回到了他的家乡，只是在回去之前他还得做一件事情。

        “要不我请你去吃点东西吧，是我朋友开的，很不错。” 女人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早，就答应了男人，男人替女人拖着行李箱并肩而走，远远的看过去真像一对夫妻。 去的路上男人拒绝打车，说想看看自己多年未归的故土。 “其实那些钱是给我未婚夫的，听我爸爸说他最近欠了一些债。” “你未婚夫真幸福。”男人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但我还是会努力接纳他。”女人咯咯的笑了起来。 笑声真好听，可惜这时的男人已无心注意这些。

        说着说着就来到男人朋友的那家店，店不是很大，装修也不是很好，而且店里也没有一个客人。只是女人什么都没思考，就和男人进了店。 店主和男人寒暄了几句，就进厨房做菜了。 服务员给男人上了壶云南的普洱茶，还特意说趁热喝，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 男人沉默了好久，才想起来给女人倒茶喝，他的动作慢得要命，眼睛也红得要命，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泪流满面一样。 女人接过男人手中摇摇晃晃的杯子，没心没肺笑着说：“杯里有毒啊。” 男人的脸刷的一下就变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怎么会呢。” 女人又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啦，其实我相信你。” 那一瞬间男人的心怔了一下，          有几秒钟他竟想要是她是自己的未婚妻该多好。不过一切都晚了，女人已经喝掉一整杯茶水。 “都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男人尴尬了笑了笑。 “我叫周晓，你呢” 不等男人回答自己的名字女人就昏睡过去了，外面的光透过窗子直直打在男人蓬乱的发际上，他的眼眶中好像有液体滚了出来，不过马上就被光给蒸发掉。 男人走到女人的身旁拿起了那个黑色的包，包上还残留着女人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味。男人把它放进怀里，像在珍藏一件宝物一样。 男人离开了小店，和来时不一样的是这时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还多了一个鼓鼓的袋子，只是谁也不知道那里放的是什么。

          临走的时候男人对店主说：“替我帮她找个好人家。” 男人单薄的背影吃力的行走在高速公路上，一阵微风袭过，男人竟觉得那样的寒冷，或许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阴暗的地方是阳光抵达不到的。 男人是人贩子，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卖过好多的女人，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心里好像扎了几百根针一样，噬骨的痛。 男人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他发誓他的后半生都要做个好人，吃素烧香！还要好好疼爱他的未婚妻，其实他也有一个自己没见过的未婚妻，听爸妈说那个女的特别的善良和漂亮，想到这些男人松了口气。

        男人到车站买了张去丽江红河的票，就在他要上车的时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年迈的父母亲，他们正在那里开心的说着话，男人急急忙忙的又转头朝他们小跑去。 “你未婚妻也是今天到达昆明的，说不一定还和你是一辆车”男人的母亲激动的说，还一个劲的抬头看着一个个迎面而来的女人，生怕错过了未来儿媳妇。 “给她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么？”男人的父亲提了一个很不错的想法。母亲恍然大悟的掏出手机小心翼翼的按了那几个昨天晚上她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 一声两两声三声，电话从男人的怀里响了起来，难怪男人听到她的名字时会那么熟悉。男人像失了魂一样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哭，只有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失败得彻头彻尾的狩猎人。

        男人皮甲右边那个袋子里放着男人卖给女人的手机，里面还多了几百块钱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别放弃自己，只要人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在天边响了起来，上天似乎在孕育一场惊天动地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