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兵

昨天夜里开车经过乡下的路，有的路段有路灯，有的没有。没有路灯的路上黑黢黢的，车灯虽然把黑暗化开一片，但亮光以外什么都看不见，感觉阴森森的，有些可怕。我想起小时候，也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们一帮小伙伴操兵归来，不借助任何光源依然能摸进自己的家门，心里不由笑了。

我笑那时候的无法无天，又笑那时候的胆小如鼠。

无法无天是无论天有多黑，都阻挡不了我们玩耍的决心；胆小如鼠是指我们在回家的途中，往往有时候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真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努力往家里跑的情景。我们一般在打谷场上玩，小伙伴们作鸟兽散后，就往各自的家里跑。那时农村还没有电灯，只有煤油灯，而煤油灯也不是一直点着。当四周突然陷入黑漆漆一片时，人还是很紧张的，想着孤魂野鬼在追自己，只好哼着歌曲为自己壮胆。当摸到自家门前，特别是看到家里的一丝亮光时，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地，飞一样地冲进家门。

我们一冲进来，大人对我们满头大汗已经习惯，但殊不知，原来满头的大汗有一半是给路上的鬼给吓出来的。

实际上我们每天疯玩也没什么节目，除了“躲猫猫”，就是操兵。有人问操兵是什么，不是你OUT啦，而是你太年轻了。操兵就是模仿解放军列队行军的样子进行的一系列活动，有列队、行军、卧倒、匍匐前进等。一般由年长或有一定权威的伙伴当指挥官，一切的行动都听从他的指挥和调派。而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从电影上照葫芦画瓢学下来的，那时的解放军和五星红旗及红五角星在我们的心中具有无比崇高的荣耀。

电影很少看到，但有，要等公社的放映员一个村、一个村依次安排放映后才能排上队。片子也不多，什么《南征北战》，什么《渡江侦察记》、什么《闪闪的红星》等等，里面有光辉高大的解放军形象。他们英武勇敢，不怕牺牲，表现了勇往直前大无畏的精神。尤其是他们军帽上鲜红闪亮的五角星，让人无比神往。

操练得多了就驾轻就熟了，什么卧倒、匍匐前进等动作往往一气呵成，完成得干净利落。虽然我们知道解放军无所畏惧，在一定程度上锻炼了我们的胆量，但在“部队”解散后，如遇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们各自回家时都免不了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大敌不是别人，正是大人口中从小到大一直吓唬我们的“鬼”。

鬼对我们确实太具威慑力了，因为它们确实“存在”，要不然大人们不会天天把鬼放在嘴上吓我们；还有它们都是晚上出来，在黑暗中我们根本无法发现和避开它们；再一个就是鬼还有伤人性命的本事，如果和它们遭遇就是无路可逃。大家在一起时，没有人会理会鬼的存在，可当大家四处分散各自回家时，脑中鬼的概念就一下就占据在那了。

这样自己吓自己的行为不免让人惊慌万分，感觉鬼像风一样如影相随。在那样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夜晚，仿佛一伸手就可触碰到。心脏立马剧烈地跳动起来，脸吓得滚烫发热，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但夜实在黑得沉，虽然村上的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想跑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当然跑与刚刚扮演的解放军角色就大相径庭了，于是自己安慰和鼓励自己，不能怕，不要怕，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唱歌，嘴里不信地哼哼着，试图驱赶掉一些害怕的成分。踅摸快要到家时，紧张的情绪稍稍有些松懈，如果看到家里有微弱的灯光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油然而生。

当我们以箭一样的速度推开门，看到爸妈，看到飘闪的煤油灯黄晕的光，心倏地平静了，人霎时踏实无比，虽然头上还冒着汗。

第二天我们又义无反顾地在黑夜里操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