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老屋

1

老屋是爷爷亲手建起来的。

我出生的时候，老屋里有六个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叔叔，我。

两年后，叔叔结婚了。一年后，叔叔生了个女儿，我多了个妹妹，小静。

家里多了婶婶和小静，变成了八个人。老屋里的声音更多了。一家人围在一张大桌子上吃饭，你帮我夹菜，我帮你盛饭。家里人多，饭菜有时不够吃，我和小静一起抢肉吃，抢菜汤喝，却也其乐融融。

饭后，我也会和小静抢电视看，她喜欢看少女动画，我喜欢看奥特曼，谁掌控了遥控器，谁就掌控了权力。爷爷坐在摇椅上缓缓摇动，也不管，看着我们争，嘴角却露出笑容，皱纹挤成一块。

2

家里有欢声笑语，却也有唇枪舌剑。

我至今记得那一幕：

我们正在吃晚饭，叔叔刚下班回来，满身大汗，立刻打开吊扇，坐在饭桌旁，把贴在身上的汗衫抖起来。

过了一会，母亲发话了：“辉仔（我）在风扇下面，小孩子正对着头吹对身体不好，把风扇关了吧。”

叔叔：“没看到我这么热吗？等我吹一会儿就关。”

又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可能只有三分钟，母亲直接走过去把风扇给关了。

叔叔不乐意了：“嫂子你怎么这样啊？我就吹一会儿都不行吗？”

母亲：“再吹一会，辉仔就得病了。”

叔叔：“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二人争吵起来。父亲和婶婶在打圆场。

爷爷停了筷子，大喊一声：“别吵了！辉仔换个位置，来这坐。”

我懵懂地看着他们吵，也懵懂地照做。

这一次的争执落下帷幕。但裂痕已经存在，而且不断变大。

亲情往往不是被大事冲毁，而是被生活的琐事磨灭。

3

后来，叔叔一家搬到了城里。他们家房子大，爷爷奶奶也搬过去住。老屋里一下变冷清了。

我，父亲，母亲。一家三口在一家小桌子上吃饭，饭菜够了，不用抢肉吃，不用抢菜汤，也没人跟我抢电视看。只是，我反倒希望有人跟我抢了。

叔叔家和我家隔了两公里，平时不能经常来往。生活习惯上的差异不再是感情的阻碍。距离远了，裂痕却慢慢愈合，心的距离更近了。

4

几年后，我家搬到了城东市场附近。老屋空了。这次是彻底的冷清了。

又过了几年，奶奶去世了，爷爷从叔叔家搬回了老屋。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家，他也回到自己的家去了。

直到那一天，爷爷在老屋里安然离世。

爷爷的葬礼让老屋喧闹了几天，亲戚们都来祭奠。爷爷葬在了十公里外的山上。老屋上了锁，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5

去年正月初三，我回外婆家拜年。外婆家和老屋很近，我想回老屋看看。大老远就看见老屋亮着灯，我加快步伐，耳边渐渐浮现出大人和小孩嬉闹的声音，一如当年。爷爷的老屋又充满了欢笑。

老屋前的树也老了，树上起了皱纹。爷爷，你也在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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