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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想中的见面因为工作等诸多原因终未能成行。这段时间,陆谦一直在忙碌着,他也很本能地使自己忙碌起来,在那以后,陆谦不再接到丁梦圆的电话,甚至也不再有只言片语传来,她通向他的世界仿佛安静了,又或许就这样静静地消失了。
表面上陆谦似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沉静与洒脱,而实则他的内心经常波涛翻滚,以前在心绪不安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孤儿院,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其实什么都不干,随意走走也总能驱散心头一些阴霾。
某一天的黄昏,他也没有事先给吴妈妈打电话,一路走下去居然就随意走到了孤儿院,院子里的秋天美得有些悲凉,满目耀眼的黄,目之所及,草木枯黄,落叶纷飞,飘零,然后躺在地上,他不竟感到一种“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苍凉,“秋心总是愁啊!”他漫不经心地边走边这样想着,突然一个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陆妈妈,你放心……”
陆谦心里一颤,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他确定那是吴妈妈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吴妈妈正坐在那棵法国梧桐下面的石椅子上,焦黄的梧桐叶一片一片地落在旁边的石桌子上,落在凳子上,也落在她身上,她正在专注地打着电话。
陆谦注意到,吴妈妈的头发早已有些花白了,面容也开始呈现老态,只是她依然如初的慈眉善目,陆谦从没有像今天这般专注地望着吴妈妈,虽然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可还是隔不断那样的亲切和温暖。
“你是说近期要过来一趟?我想这个事情我还是得慢慢跟陆谦说,这孩子心绪重,这么突然我怕他接受不了,我想还是缓冲一下,你也不要着急,毕竟他也长大了,我想给他点时间他会理解的。”
吴妈妈的声音继续不温不火地传过来,此时陆谦的心里打了很多个问号,各种心绪盘绕,却似乎有种看不见的东西牵制住了他的双脚,他并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他看见吴妈妈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欣喜中又夹杂着一些愁绪,她拿着手机考虑了一会终于又拨出了电话。
是他的手机在震动,慌乱中他连忙按掉,短信回过去几个字:“吴妈妈,我在开会。”
大概是人老了,吴妈妈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她只简单地回了几个字:“有时间回来一趟。”
吴妈妈又坐了一会,就匆匆从往前面的侧门进去了。
陆谦继续蹲在草丛边没有动,他看一片落叶,看着它从树下落下来,再随风飘舞,飘飘摇摇,几个跟斗,几个回转,终于亲吻到了枯黄的草丛,他心里想着:陆妈妈?我有妈妈了吗?我难道不再是孤儿?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心里问了很多个为什么?却终究给不了自己答案,他走过去坐在刚刚吴妈妈坐的石椅子上,看光亮一点点被吞噬,直到夜幕完全拉上了,他拿出手机给吴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吴妈妈,我是小谦,我回来了......”
“你到我房间来吧,我想和你谈一谈。”
五分钟后,吴妈妈给陆谦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坐下,并微笑地注视着他说道“小谦,你瘦了,最近工作不如意吗?”
“还好,就是有点忙。”陆谦的眼睛有些闪躲。
“今天叫你回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好长时间也没见你,咱娘俩也好长时间没有聊聊天拉拉家常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二十七年过去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虎头虎脑可爱的小男孩,就这么点高”吴妈妈一边比划一边说。
“你爱吃面包,喜欢读诗,小小年纪会背好多的诗,而且还喜欢在人堆里大声诵读,其他孩子可羡慕你了,你学习也特别好,一直到上大学,我也没怎么操过心,反倒是你,毕业后挣的钱一大半都给了孤儿院,你说这里是你的家,你没事就常来看看这些弟弟妹妹们,其实,这么多年,我真的感恩能遇见你,就像上帝给我派过来的小天使,一直那么温暖......”
“吴妈妈,你说说我妈妈的事,我都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你讲讲她的故事。”陆谦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你妈妈她是一个特别漂亮特别善良的女人,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一个春暖花开的下午,她一个人在孤儿院门口犹犹豫豫站了很久,后来我出去她叫住了我,她说她想把孩子托付给我,她只说了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没有多少日子了,她不想在自己身上再浪费时间,随后她塞给一摞现金,说是她的全部积蓄,她要留给孩子,一定要让他好好上学。起初我并没有答应她,但是她哭得很伤心了,她说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帮她了,走的时候她还给我磕了个头,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你。两天后我在门口发现了你,而你说妈妈去上卫生间了,我知道是她,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就把你领回来了。刚开始的日子,你总是在问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每次我都要编各种理由来应付你,后来问多了你也不再问了。十年后我给你念过你妈妈的信你还记得吧?”
“嗯。”陆谦点点头。
“我今天接了一个电话,我想你都已经成年了,还是有必要第一时间知道的好。”
“是我妈妈吗?我妈妈没有死?她还活着?”陆谦有些心急。
“你听我说,不是你妈妈打过来的,是你奶奶,你爸爸已经走到生命中最后的阶段了,想见你一面,听你奶奶说,他们找你也是找了好多年。”
“我奶奶?我信陆,难道是跟我爸爸姓的?”陆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自打懂事以后,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妈妈得重病难道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吗,爸爸呢,这些年一直没有答案,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抓紧时间去会一面。
“吴妈妈,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他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吴妈妈一句。
“孩子,你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不论如何他是你的父亲,在生命最后的阶段,也许有很多未了的遗憾,你去见见他,哪怕不认,也起码是对一个生命的尊重。”
陆谦思索着点点头。
“这是你奶奶的联系方式,你尽快联系她吧。”
陆谦从孤儿院出来,就尝试着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是谦儿吗?我听你爸爸说给你取名叫陆谦。”
“是我,告诉我地址,我明天就过去。”陆谦平淡地说道。
“好,好,好,我照着你这个手机号给你发过去。”那边讨好地说。
其实并不远,就在广州,第二天陆谦把公司的事情安排了下,就轻装出发了。两个小时的车程他想了很多,记忆只能到五岁,可却从未有过关于爸爸的半点印象,这里又藏着什么呢,妈妈又曾经一个人苦苦背负过什么呢,那么年过去,这一切却又开始重新初见端倪,这究竟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呢?他一路上这样想着,带着满脑子疑问,满目的疮痍,就这样来到病房门口。
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不管爱还是恨,他并不想有失礼节,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住的是单间,病房里此刻没有其他人。只见他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睛混沌而无神,面目苍白毫无血色,身材很高大,却不再健壮,他的眼珠子慢慢地转动着,看向门又看向窗外,仿佛一直在期待什么,偶尔剧烈地咳上几声,震得鼻子上的氧气管也跟着一起上下跳跃。
陆谦心里很复杂,无疑他是善良的,他知道接下来他一旦推开门,就将走进一个过去的故事里,不管这个故事有多残酷有多可笑他都要试着去接受。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理了理衣服,正准备敲门,一个中等身材精干的老太太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陆谦吧,你跟我来。”
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引着他往过道一旁的座位上走去。
“你坐下。”她说完自己先坐了下来,“你爸爸他是胸腔恶性肿瘤,已经到了中后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基本回天无力。我们找了你很多年,能在这个时候找到你,我真的该感谢上天,这样我儿子该走得安心一点了。你去看他,我不想你跟他动怒,他说什么你听就行了。如果最后你可以叫他一声爸爸,那我现在就给你磕头。”
她说完膝盖就要往地上去,陆谦赶紧扶住了她,“您不要这样,请给我一点时间,无论怎样我来了,就是来打算承受的,或许对于谁都是揭伤疤,但是我想他只有勇敢地去揭了,他或许才能治他的心病,我想听这个故事,虽然很晚,但至少还不迟。至于其他什么,再说吧,我得试着听完故事去说服我自己。”
陆谦似乎说的很在理,老太太也就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他进去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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