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形水母 风清扬 原创

箱形水母  风清扬  原创

                 

  我们的归宿只有两种，要么被周围同化。要么倔强地守着自己，成为怪物。

            1

  长大后，我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水母。没错，是那种巨大的箱形水母。它们无拘无束地游荡在深蓝的海水中，像一只魅惑的幽灵，通体透明，全身发出那种幽微的梦幻般蓝色的光，长长的触须像手臂一样向四周探寻着，企图寻一条失魂落魄的小鱼，然后送它一个“死亡拥抱”，将带刺的触须注入猎物体内，然后分泌一种毒液，将其肉体液化，以便利于自己吸收，进而转化为供给自己生命的活动的能量。它们极度美丽，却又极度危险。只是与箱形水母最根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没有它那足以致命的危险毒液。我所仅存的只有思想，维持我生命活动并使我每天忙忙碌碌，穿梭于人海之中，为之欢乐为之忧伤，这样持续一辈子，直到死亡的最卑微，却又最伟大的思想。如果除却造物主所赋予我的这一特殊属性外，从根本上来说，我与一只飘荡于蓝色深海中的箱形水母并无任何不同。

            2

    坐大巴车赶回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下了大巴车，背着沉重的行李。街上行人零落。昏黄的路灯发出黄色的光，暖暖的，像极了奶奶的脸。冷风吹来，将寒意浸透衣衫。提醒着游子，该回家过年了。

无论如何，我是赶不上回镇上的末班车了。我心情沮丧地沿着路灯下昏黄的街道向前走着，冷风拂面。在路过十字路口时，我看到旁边有一个卖烤串的摊位，一位大姐正在忙碌着烤制食材。

我摸了摸饥饿的肚子，便走上前去。

“大姐，来五串烤面筋，多放辣。”我说着，把钱递了过去。

“好咧。”她给我找好零钱后，便从一旁取出5 串穿好的面筋，放在烤炉上精心烤起来。

“大姐，这么晚了，还没收摊啊？”站在一边等待的我忍不住问她。

“嗯，这不快过年了嘛，加加班，多挣点钱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她抬起头看着我，冻的通红的脸颊上洋溢着微笑。

我看着她，鼻子一阵发酸，不由得眼眶湿润起来。

“呐，烤好了。需要袋子装吗？”她笑着询问我。

“不必了。”我说。

  “呐，给你。”

  我从她手中接过刚烤好的焦香面筋转身离开。

“娃，面筋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咧着嘴，通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谢谢，大姐夜里冷，早点收摊回去吧”我说着，眼角噙着泪花。

“嗯，再等一会就收摊。”她笑着说道。

                3

    吃完了最后一串烤面筋后，我放下行李，靠在路灯下休息。

  食物的麻辣口感如同空谷回音一般留连在舌尖上迟迟不肯散去，也许舌头是最迟钝的感官。

  这时，一对年轻的情侣偎依着走出灯光闪闪的酒吧。女孩脸色红红的，迷离的眼神像极了那酒吧门口闪烁的霓虹灯。

“叫你别喝那么多…”男的一脸怒色。

  “要你管呀！我乐意…”女人满脸的不在乎。

  突然，女人像发疯了一般挣脱男子的怀抱，跑到一个角落里呕吐起来。她吐得很厉害，不仅吐出了喝进肚子里的酒，似乎也将心中的委屈与悲伤一股脑全吐了出来。男子见了心疼不已，急忙跑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她擦嘴。

“也许酒是眼泪做的。”女人说完伏在男人肩膀上啜泣起来。

“你会娶我的吧？”女人问男人。

  “会的。”男子答应着，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沉默不语。风中弥漫着酒的气息，悲伤的气息。

              4

第二天早上，错过了昨天末班车的我，却坐上了今天回镇上的第一辆班车，这是偶然的不幸，也是必然的幸运。

回到家里，见到了一年没见的父亲，他还是以往那样，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脸上多了几道岁月的皱纹。是的，父亲老了，而我长大了。

瘫在家里三天后，父亲终于忍不住问我：“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呀？村里小时候和你一起耍的伙伴，都结婚了，你表哥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我问父亲。

“别人都结婚了，你不结婚吗？”父亲反问道。

“为什么别人都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做？”我问父亲。

父亲一时语塞，气冲冲说道：“那你还想怎么着？”

我只好妥协，“爸，再等一年，很快会有的。”

这是我第一次服软，也是第一次向生活妥协。

            5

  又是一年，我所生活的小镇没什么根本上的变化。物转星移，四季交换。如同远山上的树木一样，人的一生也同样在经历荣枯，只是树木有再青的时候，人却再也没有年轻的时候了。

时光似一个倔强的向前奔跑着的不肯回头的孩子一样要将人从少年拽向老年。无论你是否情愿，你都得接受。生活就是这样，既然一切都已成事实，你只能接受，这由不得你。

            6

 

  那天夜里，星空璀璨。 我抬头望着遥远的星海，想象着那里会有一只箱形水母，像我一样，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中，自由地游荡。它要做什么呢，它当然不会像我一样愚蠢到会去思考自己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去。它不会为生活的琐碎小事以及那永远无法满足的无穷无尽的欲望而烦恼着。它所在乎的只是哪种猎物可以作为食物，它绝不会去考虑食物是否美味，而只是为了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完全出于本能。它渴望获得令我痛苦的思想，而我希望得到它那多余的自由。

于是我不知不觉又哼唱起那首歌，歌词让人忍不住心酸落泪。

“层楼终究误少年  自由终究乱余生

你我山前没相见  山后别相逢”

              7

  也许那只箱形水母明天醒来，它的世界依然如昨没有什么不同。但它的世界一定会因为有一片浩瀚星空和一片苍茫巨海而变得与众不同。这是它的不幸，亦是它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