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燕巢
江峰是丁一阳的得力干将，做事情总是雷厉风行，加班加点就把红泰制造的授信调查报告写好了，根据提供的抵押物情况，上报的综合授信额度是5000万元，抵押率在6折以内。徐力看了项目情况，也听丁一阳和江峰详细介绍后，便约好了今天晚上和红泰制造一起吃个饭，见见面。
下午，在办公室点着OA、回着邮箱，处理着南门支行公司条线的杂务，丁一阳接到了杨浩的电话。
“喂，一阳，国庆节一定要回来啊，我定的放假第二天办酒席，正好喝完酒咱们多玩几天，不用着急去西城上班，电子请帖我等一会发给你，纸质的就不给你寄了啊。”杨浩在电话那头说到。
“哈哈，发啥请帖啊，我提前一天过来帮忙就是。哈哈哈，现在需要我给你分享点婚礼经验吗？”
“分享就不用了，我这流程可没你那么复杂，咱们家必须低调，哪像你和斯薇，太夸张了。对了，中渝仓库的事你们知道了吧？”
“中渝仓库？怎么了？我最近都在忙行里的事，还没来得及过问常恩那边的情况呢。”
“何瑶和郭守信被调查了，听说问题还比较严重。”
“啊？那不是这批存货大家都一时半会动不了了？”
“嗯，银行还好，耗得起，不过那些资金链紧张的债权人可就麻烦了，听说涉及到几家民营担保公司，现在银行在要求他们先进行代偿，这下可苦了他们，今年估计都快赔光资本金了。”
“那江山贸易和渝行贸易有进展吗？”
“正要给你说这事，江山贸易的蔡文毕竟是咱们渝都钢贸协会的会长单位，坐镇渝都顶着的，人家山顶江景别墅的家门敞开着，债权人只要有胆子，要啥拿啥。可话说回来，谁敢在他头上动土啊？本来就是咱们这里的扛把子，人家还钱的态度又这么端正，反正自己没钱，赖着呗。渝行贸易的王忠，张龙飞都打听到了，目前躲在东南亚，不过这王忠连老婆孩子都没要，自己一个人跑的。留在渝都的这一家人啊，可惨了，女婿和他女儿彻底撕破了脸，他老婆还是没承受住压力，住医院了。树倒猢狲散，亲戚老表全都弃而远之，现在医药费都没钱给，还是几个朋友垫的。但人家总不可能一直帮你养家糊口吧？哎——你说人混成这样，当初还做什么生意啊。”
丁一阳听到杨浩这么说，不是滋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如果自己当时能控制得住，只取过桥的钱，而不是过渡负债乱投资，估计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过河不成反被水淹了。”
“好了，我也不说多了，反正我估计你大伯那边短期内，现实点，至少一两年，别想把支持咱们渝都建设的1亿元收回去了。其他钱看紧点吧，我们这边好多他这个级别的老板，都被这一轮经济调整打趴下了。”
“嗯，我会转告他的，谢谢了啊，到时候见。”
丁一阳挂了电话，又想到滨河小区的事，但愿刘博帮斯国恩把好了关吧，至少别在操作上出法律瑕疵就行了。还有常恩担保涉及的几千万元，以及给所谓的“朋友公司”放的几笔过桥资金……现在自己也没了底气，到底常恩集团的家底够不够趟过这一轮风波。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丁一阳和江峰一个车先出发去约定好的地方，徐力这会正在侯行长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稍后直接从分行过去。
康熙年间，平定了准葛尔之乱后，千余兵丁留守西城，在当年少城基础上修筑了满城。民国初年，当时的城市管理者下文，将“胡同”改为“巷子”。而这“巷子”，竟然成为当时达官贵人向往的住所，到现在，还保留了几乎不为人知的少许四合院建筑。丁一阳有时候会带外地的朋友到这条“巷子”景区来玩，看看西城特色的表演，吃吃火锅和地道小吃。不过今天还是头一次，进到那没有任何牌匾，神秘的四合院里。
同样吃惊的，还有随后从分行赶过来的徐力。被侍者带进门的时候，看到丁一阳、江峰正在和梅秋燕、夏思远聊得起劲。
“徐行长，欢迎欢迎。久仰大名，麻烦了您这么久，今天终于有幸见面了。”梅秋燕起身走到门口，主动和徐力握了手。
徐力哈哈笑起来，“我早就听咱们丁行长说，红泰制造的梅老板是咱们支行客户里面，最有气质的颜值最高代表。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啊，你这可代表的是咱们西城分行客户里面的最高标准吧，哈哈哈——”
徐力夸美女从来都是毫不含糊，丁一阳接过话来，“领导，你不知道，当初我跑红泰制造的时候，一直在纠结带不带江峰去，我怕他见了咱们梅总，这调查报告就写得不客观了，甚至还有可能一个晚上就给我赶出来，想给梅总挣表现！”
江峰挠着头，“梅总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我刚刚还在感谢咱们丁行长，给了我一个客观写调查报告的机会。”看见大家都笑起来，江峰继续说到，“而且这一次和咱们夏总的接触过程中，才发现咱们红泰制造真的是藏龙卧虎，这财务报表和管理制度，完全就是按照上市公司的标准在打造。而且年年按数报税，一点都不含糊。”
夏思远走到徐力面前交换了名片，“徐行长您好，我是红泰制造的财务负责人——夏思远。刚刚江经理说的，也是因为咱们梅老板提的要求高，咱们做手下的，要超额完成任务才对得起老板嘛。”
徐力打量着四合院里别致的装潢和摆件，“梅总，你住这里？”
梅秋燕没回答，夏思远赶忙回答到：“徐行长，这是咱们梅总特意招待贵客的地方，安静，又安全。梅总是工作狂，平时就住到红泰制造厂附近的。”
徐力点点头，“梅总这敬业精神可贵啊！今天咱们也借梅总的宝地沾沾喜气，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燕巢啊。”
梅秋燕呵呵笑着，“徐行长您可真是，这哪里能叫燕巢啊？我也是听说这个地段好，平时外面吃东西吃着不清静，然后就弄了个方便的地方而已嘛，能接待各位五湖四海来的贵客。”然后她看了看众人，招呼着，“这样吧，大家坐下聊，今天的厨师可是特地从法国邀请过来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团队，大家一定得好好尝尝。”梅秋燕又让服务员把醒好的红酒给大家掺上，“我一个弱女子，就不请各位男士喝白酒咯。大家委屈一下，陪我喝一喝这纳帕的BV吧。”
“梅总不用这么讲究，我们这些纯爷们，都是粗人，这么好的酒菜，太浪费啦。”徐力边说边拿起酒杯，凑到鼻子附近闻起来。
丁一阳这时候刚放下酒杯，“其实梅总提到的BV，也就是市面上偶尔会听到的帕里欧，如果没记错，这是法国酿酒世家的家族成员，从法国来到加州纳帕谷创立的，可以说这酒是用波尔多的配方，击败了很多波尔多的名庄酒，拿了不少奖。”
“丁行长，每次和你吃饭，都会有收获。不过咱们丁行长想表达的，可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咯？徐行长，咱们这两位老同志可只有单独干一下了。”梅秋燕举着酒杯，邀请徐力，当然在座的也只能陪着两位领导，喝下第一杯开门红。
浓郁醇厚、饱满富饶的加州红酒入口，让丁一阳觉得神清气爽。“梅姐你就是想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嘛，这可不行，你这明显就是针对我。其实纳帕这个地方，既然能够包容新的酿酒名家加入，当然也吸引了当时的权贵——罗斯柴尔德的家族成员，当时他们家的作品1号，可是创造了很多的拍卖纪录。借着大家族的名号，狠狠地在新世界发了笔财。”
因为这几天三尚集团的事，让丁一阳一直迷惑于芦雪莲所说的“集团”，也让他想起此前梅秋燕提到过的“股东”。到底这些神秘的人，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正好今天可以顺着话给梅秋燕敲敲边鼓。
丁一阳特意把头饶了一圈，看了看这四合院，“梅姐，你说咱们身边，有没有像罗斯柴尔德这样的权贵呢？”
梅秋燕冲丁一阳笑了笑，没急着回答，邀请大家一起喝下第二杯酒，吃了几口前菜后才开口说到。
“怎么说呢，近些年大家耳熟能详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得感谢咱们祖国的某位热心作者吧。其实呢，权贵家族自古就有，但是也有赶不上时代，没落了的。特别上一个关键时间，60年代起，欧美的很多家族企业开始在股市上融资，才保证了经济周期上行和下行的时候，有持续的供血能力。而罗斯柴尔德家族呢，刚好错过了那个黄金年代，自然实力就大打折扣了。而且就算有权贵，哪有一家独大的？在座各位都学过经济吧，现在哪有什么绝对垄断呢，顶多算是寡头垄断嘛，对吧？来，咱们红泰制造敬一下咱们惠商银行的领导们。感谢大家这次对红泰制造的支持！”
刚开始丁一阳真以为梅秋燕拿定主意要在徐力面前冒充弱女子，哪晓得三杯开场白喝完，大家就着上得慢、味道淡的西餐，梅秋燕和夏思远疯狂地向在座三位客人发起了猛攻。
丁一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开第二件红酒了。
他看着梅秋燕，觉得她跟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如果那时候对自己来说，梅秋燕就是自己的同龄人和姐姐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就是这样一副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商界女强人形象。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梅秋燕？或者哪一面才是真实的自己呢？
眼看徐力被梅秋燕利用美女的优势连着灌了三杯，丁一阳赶紧发招，倒了满杯，和她拼起酒来。
“一阳，徐行不错，你可要跟好咱们这位大哥哥哦。”梅秋燕和丁一阳刚喝完一个大的，晕乎乎地拉着他站在餐座旁对他说。
丁一阳凑到梅秋燕耳边，“梅姐，你大我10岁都不到，跟我一起叫咱们徐行长辈吧。难道你给我的授信资料里面，身份证改过？实际年龄是50后不成？”
梅秋燕看桌上江峰已经趴下了，徐力闭着眼正被夏思远拉着继续灌酒，没人注意到他俩。
“怎么了？你这是嫌我老？”梅秋燕眼神迷离着，转过头来盯着丁一阳，红扑扑的脸蛋很诱人，妩媚的声音听得人心酥。
“哪敢，你才不老。你是资深美女。”
“去掉资深。”
“美女。”
“我美吗？”
“美。”
“真美？”
“真美。”
“喜欢吗？”
“喜——不敢。”
也就那么一会儿，根本来不急反应，电光石火间，梅秋燕垫了一下脚尖，把嘴唇放到丁一阳的嘴皮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还没等丁一阳反应过来，她又俏皮地冲他眨了一下眼，转过身来，坐到徐力旁边，和夏思远左右手拉着徐力灌酒去了。
丁一阳愣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自己好像正站在沙滩上，看着天际线那汹涌的惊涛骇浪，一帧帧铺天盖地地拍过来，直到这巨浪把自己淹没了，在水里拼命呼吸、呼吸急促到不能自已。他动弹不得，木在那里接收着梅秋燕时不时偷偷转过头来，抛给他那一个个少女般恶作剧的笑。
和司机一起，送徐力和江峰回家的路上。丁一阳紧张地看着手机，他知道红酒的后劲会越来越大，想乘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把如果会发过来的短信赶紧删掉。
一路上短信没等来，估计她也趴下了吧，大家可不比车上这两位躺着的酒场老将喝得少啊。电话这时候却响了，樊宽寿打来的。
……
“哦！？明天上午，好啊。”
……
“来的人你认识吗？”
……
“第一次见？”
丁一阳没想到，芦雪莲口中的“集团”这么快就出手了。这一消息让他酒醒了三分，乘着这清醒，赶忙给眼前昏睡着的徐力和江峰发了条短信，通知明天上午10点去三尚集团汇合。
放下电话，酒劲来了，他无赖地摇摇头，看来明天又得晕着脑袋谈正事了。今天梅秋燕这出格的事，放下吧，应该就是喝多了，接下来三尚的事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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