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

“青菜青丝白玉盘，西湖回首忆临安。竹篱茅舍逢春日，乐得梅花带雪看。”立春了，下雪了，没有梅花映雪，有的是美食，有的是各种各样的萝卜。

记忆里，家乡人对立春这天还是很重视的，大人们口里的“咬春”，就是我们孩子眼里的卷饼和萝卜。在我们的意识里，立春仅仅就是一个名词罢了，因为在这个时候，周围的环境，一切的一切，都跟春没法联系在一起。我们身上依旧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毫不顾忌地在雪地里撒泼打滚，脸蛋被冻得红红的，又脏又瘦的小手上，无数个小口子，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别说立春了，就是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家乡总是在严冬里度过的。立春这天，外面大雪纷飞，家里却热气腾腾，喝一碗玉米糊糊，白面卷饼卷着土豆丝萝卜丝，再加上点炒鸡蛋，就让我们的味蕾敞开大门，如果条件好一点，卷饼里面夹点猪头肉，大快朵颐，能吃出巅峰来。

小时候的老三样让我们至今难忘，玉米面，土豆和白菜，这三种食物会伴随我们度过漫长的冬季。我清楚地记得，从小就是吃它们，无论父母怎么挖空心思地改善我们的饮食，总是离不开这三个老朋友。直到八十年代初，生活条件有所改变，餐桌上才有了其他的花样，但依旧是以这老三样为主。

烙饼炒鸡蛋是母亲从老家带来的绝技，光是听见极富节奏感的打散鸡蛋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们的口水就一直往下咽。高高的一叠一叠的卷饼，配着金黄喷香的炒鸡蛋，散发着异常美味的炒土豆丝，已经算过年了，何况还有一半白一半绿的萝卜丝，最绝的当属凉拌白菜心，因为这道菜里有灵魂，那就是轻易尝不到的小磨香油。

凉拌白菜丝往往都是压轴出场。在立春这天的大清早，我会被父母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穿好衣服，下到院子里的地窖，按照父母的指令，先拿几颗土豆，递给父母，再回去，拿萝卜，最后才是大白菜。白菜土豆就放在地窖里，萝卜却另眼看待，是被父亲埋在地窖的沙土里的，据说，这样储存萝卜，无论多长时间，萝卜是不会糠芯的。白菜外面的好多层都会被剥离，不过不用担心它们会被抛弃和浪费，炒菜做饭它们依然能派上大用场。

白菜心会被剥开洗干净，然后切成丝，盐少许，酱油醋，最重要的就来了，大葱切成葱花，把热热的花椒油往上面一泼，滋啦一声，香味便溢满了狭小而温馨的家，少少地淋上几滴小磨香油，那味道别提多美了。大人们用这道菜下酒，我们卷饼更离不开它。

属于我的任务完成了，洗手洗脸漱口，有饭就将就着吃一口，没有饭也没关系，反正今天能好好吃一顿。看过了父母的眼神，知道可以放飞自我了，就一扭身窜出了家门，房头的小伙伴早就等着呢，一声吆喝，正如大人们嘴里常说的，土匪下山了，呼啦啦一大帮子男孩女孩，飞快地，笑骂着冲出家属院，奔向北风呼啸，大雪覆盖的原野，开始了我们的游戏。

打雪仗堆雪人，早就把寒冷置之度外了，直到坡上传来某个孩子父母的喊声，那是在呼唤我们该吃饭了，便扔下手里的雪，胡乱在衣服上抹两下，撒开丫子，咕噜倒蛋地不顾脚下打滑，回家“咬春”了。

童年的立春开心而快乐。现在却大不一样，物质丰富，要啥有啥。年轻时还会在这一天专门找一家春饼店，哥们弟兄姊妹们，坐下来一起畅谈人生。现在的我，似乎忘记了立春这天的习俗，卷饼经常烙，配炒土豆丝炒鸡蛋，原因就是媳妇喜欢吃，我会另外加点肉，五味斋的酱肘子最好，混在卷饼里，能让我回味到年轻时的幸福。至于萝卜，也经常生吃，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尽管它们已经全然没有了儿时的味道。

“咬春”是一种希望，春天来了，尽管此刻外面大雪纷飞，但屋里宁静而温馨，望着餐桌上满满的“仪式感”，心里依然升起了无数个愿望。远在家乡的朋友给我发过来几句话：今日立春，立是开始，春是希望。希望春天和美好如约而至，让我们在春天里相拥，或许可以一醉方休！

好吧！那就与冬天道别，和过去告别，迎接崭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