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1年,我出生在浙江的一个县城里。
那年西瓜三岁,顶着一个西瓜太郎的发型,是附近邻居间最受欢迎的小孩。
我一直觉得上天是很公平的,西瓜顶着一个大脑袋,不太好看,不过足够大,大到让他一看就知道很聪明。
小学时候,别人还在傻白甜的用扔小纸条来作弊,然后被老师抓到之后挠后脑勺的时候,西瓜就已经发明出了一套他的密码,和死党作弊:从考试开始计20分钟后,以铅笔盒掉下为令,用挠后脑勺作为题目号,用铅笔和橡皮的摆放作为答案,这一套作弊手法屡试不爽,一直到小学结束,都没有人发现过。
除了我。
不是因为我聪明,是因为西瓜最爱在我面前炫耀。
【2】
1998年,我8岁,西瓜11岁。我还家里傻不愣登看世界杯,只知道阿根廷和英格兰,球员除了欧文就只知道马拉多纳,还是来源于我爸一遍又一遍的强调“要是阿根廷还有马拉多纳……”
而那年,西瓜已经偷了家里1000块钱,去悄悄进了一批货,全部是球衣,一件卖40块钱,在当时还没有运动商品店的县城里抢售一空。
马克思说,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
西瓜为了100%的利润,敢于冒了被痛揍一顿的风险,而且风险也的确来临,他被打的龇牙咧嘴了三天。
被打了之后,西瓜再没卖过衣服。
他改卖印章。
初中的时候,学校里的营养午餐难吃到了天怒人怨的境界,然而学校依然不开放外卖,而且不允许出校门,想要出校门,必须得有老师的盖章。
西瓜就借着生病的时候去盖了一次章,拿着病假单出了校门,第一件事不是去医院,是去刻印章的店,刻了一个自己的章。然后买了一刀白纸,每张上面都盖了一个。
有人想出去吃个中饭,找西瓜买一张印章。
有人想出去看个医生,找西瓜买一张印章。
有人想出去上个网打个游戏,找西瓜买一张印章。
还有人想出去和自己的小女朋友约会,还是找西瓜买印章。
一张5毛钱,概不二价,童叟无欺,品质保证,售后不退。一直到两个月后,保安发现怎么这两个月出校门的人那么多,一查之下才发现西瓜这个罪魁祸首。
为之,西瓜付出了上缴“非法集资”300块钱和全校通报批评一次。然后拾掇着自己隐瞒下来的小几千块钱请我吃了顿饭。
后来,我的父母就在我面前开始灌输“看看人家西瓜多聪明多向人家学学,但是你不能学西瓜做过的那些坏事”的思想,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他们是让我学他,还是不学他……
【3】
西瓜是我见过最聪明,也最有想法的人。
还是一个懂哲学的人。
“粥粥,你有梦想么”
“粥粥,你喜欢天上的星星么”
“粥粥,你知道有一天你可以踏上那些星星,看看这个浩瀚的宇宙么”
我心潮澎湃,张口而出
“别喊我粥粥!”
【4】
西瓜曾经和我讲过他的梦想,他想做天文学家,这也是后来我的梦想,大概是因为只有在浩瀚无垠的星空下,我才会觉得我和西瓜是同样渺小的吧
西瓜不出意外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数学和物理一直是遥遥领先。我选了文科,后来再没有遇到过我喜欢的物理。
上了大学之后,西瓜和我的联系逐渐减少,只有微信上偶尔的几句聊天,还有过年时候短暂的相逢。西瓜去了美国,听说他去过麦克唐纳天文台,不过那不是他的终极目标,格林尼治才是。
而我,开始了大学的纸醉金迷的生活。
我的大学有很多个运动场,每一个我都曾经躺在上面看过星星。重庆是一个特别不适合看星星的城市,黯淡而遥远。
就在前几天,也就是6月23日那天,我是在深夜里被电话吵醒,是美国的国际长途,西瓜打过来,他是第一个告诉我NASA发现新地球的人。
我在电话里假做了一番惊喜,然后和西瓜寒暄几句之后,挂掉了电话。
我能听出他的惊喜和振奋,也能听出我的矫揉和造作。甚至连我自己都忘记掉,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梦想当成了一个常常挂在口头却虚无缥缈的词。
【5】
我七岁那年,西瓜把他家的望远镜拆了,我拿了一张硬板纸,卷成蛋筒的模样,把望远镜的一片磨掉一半放在前面,另一片放在后面,就是一个简易的望远镜。
我们天天为了抢着看而打架,不过挨揍的总是我。
你说,一个小望远镜上的镜片,能看到什么呢。
好像,也就只是星星大了一点,月亮圆了一点,天上两颗星星中间的距离远了一些。
我们还会比划着天上的星星和书上的图片,说那个是猎户座,这个是狮子座,那个是北极星,这个是启明星。
那一年,我一直在和别人争,说天上其实有 88个星座,而不是圣斗士星矢告诉我的12个。
在我九岁的时候,我买下了人生第一台天文望远镜,和西瓜一起买的,当时没有网购,也没有电视购物,我们是在小学生天地上看到的一个天文望远镜的广告,它卖400,在99年的时候,那对我们而言是一笔巨款。
我和西瓜攒了一年的钱,加上偷偷私藏的压岁钱,买下了那台望远镜,我们俩都想要望远镜放在自己家里,便只好来了一番龙蛇互搏的争夺大戏,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赢西瓜,他出的石头,我出的布。
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得那台天文望远镜的倍数是多少,但依稀记得可以看到月球,不是月亮,是月球。
虽然看不清环形山,也看不清月湖。但那个时候,它简直成了我们最好的玩具,我们每天都会看看今天的月球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还会拿到班级里炫耀,说月球的银辉。还会站起来和那个给我们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的老师顶撞,说他根本不懂,气的他胡子一歪一歪。
后来我们的简易望远镜不见了,天文望远镜也被放到了仓库,后来似乎在那次搬家中被遗弃。
我再没找到它。****
【6】
2015年的时候,西瓜已经28岁,早就已经不是西瓜头,也不再做什么投机倒把的事儿,他在美国读博,深造,学天文,有很强的物理功底,擅长计算,带着厚厚的眼睛。
他还会偶尔愤愤不平冥王星被划为矮行星,因为九大行星早就成了我们的生活。
他偶尔还会说国内紫金山天文台其实不错,让我去看看。
他甚至还会拍一些星座的照片给我,很璀璨,我却已经认不出这是什么星座。
从小到大,西瓜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那个人,聪明,机灵,会讲话,还有梦想,甚至真的在为梦想去努力。
我以前觉得,只有在浩瀚的天空下,我才和他是平等的,一样渺小。后来发现,哪怕是在浩瀚的天空之下,我依然渺小,他依然比我高大。
【7】
没有人会为我的梦想买单。
只能靠自己了。
可惜那一年我太瘦,没靠住自己。
摔了一跤,就没爬起来了。
而安静的星空依然在静静的看着一切。
没有什么是它不知道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