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春末,中原夜风呼啸,蔽不见月。而日中,雾霭浓浓,不辨晨午。私以为这个季节的南方依旧彩菊缤纷、日和景明,遂只身南下苏州,体会孟冬的江南。
出发之前,同往常一样焦虑,只因孤身面对未知行程已有万千意外猛兽在脑中上演无数场厮杀。正午启程,在空旷的机场受到中原燥日的灼烧,更是对此地心生厌感。于是,我便乘着飞机逃了。再次落地,眼前俨然换了一番光景。太阳准备下班了,他拍拍惹了一整天的烟火气,向山头迈去。这就是高铁窗外,魔都的夕阳。用了四个小时,我打中原,来到江南。待我收好查过的车票,眼前的,便是姑苏…
是夜,我走在平江的石板路上,左手边是平江河,不太明亮的霓虹是河面上唯一的点缀。虽已是夜幕,但街上依旧热闹。我随着来往游客的步伐移动,思绪却早已往大明去了。眼前是头戴方巾,身着豆青底团花暗纹大袖收口道袍的弱冠少年,毕恭毕敬地向那黛瓦马头墙内走去,紧跟着的是身着月白底勾金边绣荷交领短袄,下配靛蓝缠枝花织金马面裙的豆蔻女儿,转身跨进垂花门去,不见了身影,留下一路吴歌悠扬。这许是他们的日常,却是我梦中的乌托邦。
到姑苏城不逛园子是天理不容的。早年从老师口中听得的楼台亭阁、水榭画舫终于从想象中走了出来。此前满脑子的怡红快绿、有凤来仪都抵不过眼前的揖峰指柏、立雪远香。我在冠云峰前徘徊,想把这瘦透漏皱望穿,我在狮子峰上迷路,却抬眼便是歇山卷棚真趣亭。这里没有一条走到底的路,也没有一眼看得透的人。卅六鸳鸯、十八山茶,匿于园中,见于心上。残荷虽不能听雨,却上有暖日淋洒,下有戏鱼孩童,如此生机尽然,这秋便是活的了。
吴中的镇子,就是传说中小桥流水人家的样子。邀约一旧友,闻声向同里。古镇里的人是幸福的,他们如同祖辈一般,在河边台阶下行走,在四方天井里生活。他们又是不幸的,忘记祖辈的模样,摒弃其手艺,一改其气质,把日子过俗了。可日子大概本就是这样,俗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雅不过琴棋书画诗酒花。河边的咖啡馆是最好的消磨光景的地方,攀缠着蓝紫色牵牛花的铁栏旁边就是绿水河道。清河工的杆子伸向河中的残叶,看得出神时,便想起黛玉何不将落红葬入水中顺流而去的原由,水原是世上最洁之物,却被人所玷污。不如泥土般纯净,然泥土才是人生最干净的归处。
只有在这座城市里,才会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看叶子从枝头飘然而下,比如一起散步,消磨到霓虹初上。浪费狸猫好看的侧影,和吴侬软语一起浪费。然后把茶杯留在桌子上,起身离去。想回头道声再见时,你已捂住我的口,教我沉默…
霞光映在你的侧脸,你抬手指向更南的地方,那里就是西塘…
虚度江南二篇之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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