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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人被亲眷拐了,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青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 《 爱》原刊1944年4月《杂志》月刊第13卷第1期)
这篇 到底美在哪?
好像最后一段是高潮吧?
我二十几岁的时候, 很喜欢张氏的这篇文字,甚至着迷,觉得她像神仙,不食人间烟火。
我现在来看,发现她这篇文字其实不是那么扣人心弦,但有种隐隐的美就美在:确定和不确定,有种可爱的调和。
这似乎是东方人特有的情感意境美。拿到西方人那里,一万年的训练和讲解也难欣赏到位。
在说与不说, 见与不见 之间, 有种不确定。
这个不确定是读者和作者共有的:也就是对命运的不确定。
在这个基础上,读者和作者就能较快进入一个情感同频:不确定的命运带来集体的恐慌哀伤,孤独的灵魂带来了集体的无助挣扎。
这种不确定和偶尔尝到了生活中短暂的快乐(奖赏),带来了情感更加饥渴,近乎上瘾的需要。
这个需要 推动 读者 (集体无意识的情感 和灵魂的饥渴)能持续地,共同来,从作品中的美感来寻求现实的满足。
我那时常常模仿她的风格,探寻她的作品神秘之处。 有段时间几乎上瘾了。
常常做白日梦,期待自己的未来,像她那样过一个“ 与众不同”的既刺激又浪漫的华丽人生。
这种期待变成了对自己苛刻的“要求”, 对周围朋友的苛刻要求。
现在回头看,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张氏的作品, 只是期待借着做她的粉丝,借她的名声,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我喜欢的只是我自己的幻想:“ 我这样一直写文章,一直模仿她, 就有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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