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的厉害,聂远在洗手间里看天,今天他的目标是不说胡。
不是字面意义的不说话,而是脑袋里也不说。聂远第一次如此关注自己,当他决定不说话时,脑袋里仍然在说个不停。
一会说,这里的门是棕色的,一条一条的黑色纹理从最上面一直延伸到下面。
一会说,天还蒙蒙亮,时间还早的黑。
一会说,昨天把一个烧饼和一瓶饮料遗忘到了桌子上,担心被打扫卫生的大妈带走。
一会说,看看前面道路上一串串红色的尾灯,他们前面是红灯。
一会说,真tm无聊,自己还是没有做到全力以赴。
聂远脑袋里像住着无数个小人,你一言我一语 ,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周星驰电影中嗡嗡嗡讲个不停的唐僧,就是孙悟空的紧箍咒。
聂远大声呵斥脑袋里的小人,一如至尊宝呵斥唐僧,“闭嘴”,短暂平静过后,声音依然此起彼伏地响起,聂远抗争了一下,但终究放弃了,这普天盖地的聒噪,他呵斥是呵斥不住的。于是,聂远改变了策略,他鼓励他们,安抚他们,他轻声地说,“干得好,就这样,安静”,结果是徒劳的,聂远比之前说得更多了,因为加了不少安慰的话。
聂远只好求助于呼吸,用冥想的方式对待他们似乎找到一点门路,但是完全做到让他们闭嘴还是困难至极,简单的呼吸法,聂远掌握的不熟。聂远反思对抗的场景,渐渐得出结论,脑袋这东西他一直未了解,里面水深,就像一个新的世界,他得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仔细看看他,他自己,他连自己都掌控不了,何谈生活。
甚至,聂远觉得细思极恐,他这具躯壳之下,到底住着多少灵魂?还是多少个聂远?还是根本就不是聂远,没有聂远?
聂远想的浑身燥热,他仔细盯着洗手间乳白色,隐约红色条纹的瓷砖,他把手俺在一块瓷砖上,光滑冰冷透过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传递到手背,传递到小臂,大臂,肩胛,喉咙,脊柱,到达脑袋,脑袋里一个声音响起,“我感觉到冰冷光滑的墙。”
“墙是真实的吗,能不能穿墙而过?”聂远脑袋里各种声音响起,“可以的,只要集中精力”,聂远开始用力,墙很硬,又沿着手的路径穿回来。“手法注意,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得有个度。”聂远调整了手的力度。“太异想天开了,怎么可能穿墙”,“理智”的声音在说,聂远犹豫了,甚至觉得可笑。“相信万一真的实现了呢”,聂远浮现出电影中的场景 ,墙面开始熔化,像像素一样飘散,这个世界的bug,聂远就发现了,他甚至听到了激动的叫喊。
但叫喊声也随之被“理智”之声淹没了,聂远从洗手间出来,这个世界还是他的世界,没有一点变化。
聂远在躲避了1小时工作后,再一次回到工位,天已经黑的厉害,有两三人在会议室开会,还有个人叫住他问他另一个同事在哪,娇滴滴的同事跟他打招呼,他应了两句,端起水杯打水,然后不自觉地,走向相反的,远离人群的方向,从货梯下去拿了热乎乎的外卖,糖火烧、炸糕和牛肉饼,一瓶橘子味汽水,聂远坐在黑暗中。眼睛游移在路口和对面大楼之间,他还在跟自己的脑袋对话,他让他安静下来,但还是讲个不停。真是神奇的人类,人工智能,catgpt终究还没达到人类的程度啊,人们连自己的智能都没搞清楚,用一个不清楚去定义另一个不清楚,聂远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本来就是不清楚的,混沌,都是混沌的。
聂远劝自己不要瞎想,你看对面楼上,一个抱着笔记本的小伙,把椅子推进去走开,熄了会议室灯。楼上还有同样的人,坐在诺大的会议室里,孤身一人,一动不动,聂远觉得那个背影一如雕塑,占据了半层的会议室,摆着一个深沉而忧郁的黑色半身雕塑,分不清是面对还是背对聂远。聂远觉得这就是世界吧,他的认识太过肤浅,而且各种各样可能混杂在一起,拧成死结,在他脑袋里嗡嗡乱叫,聂远干脆把头靠在椅背上,他听到自己的呼噜声,才发现世界安静了,如果追求安静,还是睡觉最便捷。聂远得出一个结论。
但终归,睡觉只是把头埋进沙子,不看不听不想不问是个法子,不是个好法子,还是得想想和分辨,哪个是聂远,那个不是,那此全是,还是全不是,还是部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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