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我们还做母女，不过，换我来保护你（一）

来世，我们还做母女，不过，换我来保护你（一）

一.我是孤女

溪诺有一个铁盒子。盒子上面是戴望舒的雨巷和撑着油纸伞丁香花一样的姑娘。铁盒子里面全是碎纸片，依稀能看见写作者稚嫩天真的痕迹。

“亲爱的妈妈，您好。”

“您给我取名，叫我溪诺，希望我像小溪一样，清澈快乐，我清澈，可是我不快乐，我是有父母的孤女！您知道吗？”

“不，您不知道，您当然不知道！您没有时间！钱，钱，钱，比黄河水还浑浊的东西，我不需要！它会伤害我透明的身体！”

“我想我应该得自闭症才对，应该疯狂折磨自己才对，这样您可能会注意到我吧。”

“我真是可笑，您是没有时间看这些的。上辈子，我是屠夫，您是我的刀下魂。这辈子，我们浪费一生的时间，无法救赎。”

盒子被溪诺丢在了一个看不见阳光的角落，看不到阳光，就算伤痕暴露，也不会灼得生疼。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溪诺躺在冰冷的房间里，还没有吃东西。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不知道。溪诺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衣缓缓地起身，黑色的牛皮拖鞋与地板摩擦发出“呲呲”好听的声音。还好，还有声音。溪诺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掌扯下冰箱上的便利贴，没有看一眼直接扔进了垃圾箱。都知道答案的东西，就不用白费力气。

“亲爱的小溪，妈妈有事不能回来了，好好照顾自己，在冰箱里面找点吃的吧。”亲爱的，真是让人恶心。

溪诺拿了点饼干，和着水咽了下去。

二.你是我最后的依靠

溪诺一大早就起床去上课了。走之前还是习惯性地去那个房间看了一眼，哪怕只是那么一点希望，还是辜负了。碎花棉被叠得整齐，摸上去没有一点温度，人已经走了好久。

“嗨，溪诺，昨晚睡得好吗？”溪诺才进教室，叶粟就欢快地跑了过来，大眼扑闪扑闪的，真怀疑她偷拿了天上的星星。

“托您的福，睡得很好。”

“和我有关？”

“当然！我昨晚可梦见粟粟了哦！”

“那天应该是我的生日。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只有我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很冷，我没盖任何东西，差点睡过去。然后你“唰”的一下出现了，像天使一样。你还给我带了生日礼物，我记得是一根紫色手绳，你说，神不会让我们分离的，山无棱，天地合，粟粟和溪诺永远不会背离！”

“好溪诺，这是必须的！我们庆祝庆祝你那个梦吧，香草冰淇淋，let's go！”

确实该庆祝庆祝。溪诺已经习惯冷着一张脸，任何人都不敢靠近，除了粟粟。每次同学们在背后说溪诺是“冰山魔女”，粟粟总会挺身而出，男生在美女面前都不敢造次，女生也不想招喜欢的男生讨厌，所以每次都能很好的解决。

“哎呀，排队的人好多。”

“没事没事，你去旁边的座位休息休息，我来排队就好了。”

“可是溪诺，这样你会很累，我会不好意思的。”

“为女王赴汤蹈火，我的心都幸福得溢出来了。”叶粟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其实某种程度上，她习惯了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你好，两个香草冰淇淋。”一个男声，一个女声，形成了和鸣。

“不好意思，我们只有最后两个了。要不你们一人一个？”

叶粟听到声音跑了过来，精致的小脸靠在溪诺肩上蹭了一下，“好溪诺，我想吃。”还没等人反应，溪诺一把抢过两个冰淇淋，分别舔了一下，带着叶粟拔腿就跑了。

溪诺说，我的心是玻璃，我可以看到外面的人大笑，痛苦，委屈，愤恨，他们进不来，我也出不去。粟粟是氧气，是水，是阳光，是我最后的依靠。所以，你要的，我会尽我所能给你。

三.没想到她来了

今天一上课，溪诺就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了。一上午的课溪诺都没听进去。“溪诺，你成绩这么好很可能被保送。你的父母应该功不可没。快高考了，班级有一个活动，希望你的父母能来，给其他同学的父母传授一些经验。”

功，不，可，没。当然，每天连见一面，说一句话都是奢侈，所以溪诺暗下决心，好好学习，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喂，溪诺，是你吗？昨晚……”溪诺不想听她多说，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下午班级有一个活动，希望父母来参加，你如果有时间就过来，没时间就算了。”

“嘟……”

下午教室比菜市场都要热闹，溪诺有点不自在。活动快开始了，来或不来，我的怨，不增不减。

“溪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妈妈。”溪诺第一次见到叶粟的妈妈，和想象一样，雍容华贵，虽然年过四十，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

“溪诺，我妈妈今天要上台讲话哦！”

“啊？”原来不只有她一个的父母要上台讲话，所以她不来，正好。

“老师跟我妈说我可能有保送的资格，所以让我妈过来。”

“保送？资格不是只有一个吗？”

“对啊，不过听说好像先有两个备选，然后再从各方面考虑选一个最好的。”完了，她千万别来。对，她不会来，她一直为了钱工作，不可能有时间。

活动要开始了，大家都端坐着，叶粟朝溪诺眨了眨眼睛。“啪”，门被拉开了，一个女人脸红彤彤的，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穿着餐馆的工作服，可能太急，连袖套都忘记摘了。

“这谁啊？食堂大妈？”

“不好意思，小溪，我来晚了，路上……”女人没来得及把“堵车”说出口，看着溪诺似青似红的脸，她有点懂了，悻悻地，在万众瞩目下坐到了溪诺的旁边。

“好，都来齐了，我们开始吧！现在，让我们用热烈掌声分别有请保送候选者——溪诺和叶粟的父母，给我们上台讲话！”溪诺一直埋着头，尽量给自己的眼神一个搁置地。旁边似乎有一道强光要将溪诺刺穿。溪诺根本听不到任何人讲话。不过最后一句还是不偏不倚，飘进了溪诺的耳朵。“有溪诺这样的女儿，我很骄傲！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真是冠冕堂皇，苦吗？累吗？我偶尔见到你回家，你都穿得光鲜亮丽，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水。苦的是我，累的是我，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让我的心躁动不安？

四.全都是泡沫

自从那天活动结束，叶粟好像总是躲着溪诺，溪诺也没有深究那天穿着餐馆工作服出现的母亲。溪诺不想失去唯一的依靠，她想放学找叶粟问个明白。如果可以，保送，她也愿意给她。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溪诺一向对于雨有说不出的情感。也许是小时候被电视剧中小桥流水烟雨佳人的诗意所吸引，尽管一次没去过江南，但还是爱上了烟雨朦胧寂静无人的感觉。她还记得，小时候妈妈答应过她会带她去的。

放学后，溪诺一直跟在叶粟的后面，小心翼翼。“站住！”一群高大的男生突然从某个角落蹿出 ，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溪诺感觉情况不对，为首的男生她认识，是那天和她们抢冰淇淋的那个。哼！心胸狭窄的小人！

“你们想干嘛？有本事冲我来啊！”溪诺冲了出去，一只手赶忙将叶粟护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假装生气地把伞摔了出去，这样他们应该会怕了吧！

“你怎么来了？”

“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行啊，那个漂亮的，你可以走了。这个泼妇，我们好好聊聊。”

这下溪诺傻眼了，她可是好女孩，从来都没有打过架，她回头想看看叶粟，可能会提高胆量。叶粟被眼前的情况吓得不清，一听说可以走了，头也没回，穿着漂亮的高跟鞋，提着淡蓝色裙摆，左右摇晃着几秒就消失不见了。那个背影，真像小丑。溪诺突然就想哭了，她仿佛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一片一片的，慢慢划过每一寸肌肤，不留一点情面，就算止了血，还是会结疤。

“怎么样？怕了吗？你道个歉，认个错，我们就大发慈悲原谅你，怎么样？”溪诺根本就没有心思听，脑袋里全是叶粟决绝的背影，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为什么你现在舍得离开了呢？

“你们这群混蛋！全部给我滚开！”这个声音，这个背影，好熟悉，可我确定不是叶粟。老天，是你派来解救我的神吗？你也动了恻隐之心对吗？让她带我离开这，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等溪诺醒过来时，身上穿着黑色睡衣，床头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旁边躺着似曾相识的纸条。

“亲爱的溪诺，妈妈有事不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不对，不一样，还有一句话。“刚刚热好的粥，你趁热喝了，压压惊，不怕，妈妈永远在这里陪着你。”难道真是她？可是她为什么出现在了那里呢？

溪诺记得那是和自己回家的方向相反的街道，她是跟着叶粟去的，那条街有奶茶店，有花店，还有一个小餐馆。餐馆？溪诺还记得那天妈妈没来得及脱的袖套。溪诺立马弹起，穿上拖鞋往门口跑去。想了想，还是折返了回来，换了身衣服，走之前，喝完了床头的粥。

溪诺凭着记忆，在街上一步一步走着，每一步都像灌了铅。奶茶店，花店，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油淋茄子，好的，稍等。”“您好，请慢用。”“服务员，快点，把这里擦一下。”“不好意思，这就来。”“手脚能不能麻利点？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招人的！”“不好意思，您见谅。”

女人不知道在餐桌之间跑了多久，都没时间整理散落在额前的杂发。隔着玻璃，似乎都能闻到女人身上油烟的味道。溪诺抬了抬头，阳光，刺眼。感应到女人的目光似乎要过来，溪诺用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发了疯似的向学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