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事
“如果繁星每隔千年才出现一晚,人类将会如何景仰与崇拜,并世代保留上帝之城的回忆。”
——爱默生
一
与繁星最深刻的回忆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岭南的夏夜极其闷热,我习惯带着猫躲在屋后的沟渠边吹风,看萤火虫星星点点飞舞,听取蛙鸣于稻田,蚊子赠我一个个大大的包,抬头是泼墨天幕,明月皎皎,繁星闪烁。
猫追逐着发光的飞虫嬉戏,呼唤几声,她便过来,喵喵几声蹭我腿上,毛茸茸的脑袋像一团柔软饱满的棉花,难能可贵的安宁在细微的清风中弥漫。
家里的争吵声循着风传到耳际,我逼迫自己忽视吵闹的声音,将思绪放飞于如水夜色中。
大黄是只流浪的小猫咪,因缘际会跟着我回了家。
在妈妈无奈的叹息中,我用破旧的纸箱给她安了一个窝,她晃着圆圆的脑袋,对着我撒娇似的喵喵叫,圆圆的琥珀色眼睛似会发光,温暖了我多愁敏感自卑的内心。
二
大黄陪伴了我走完小学,我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圆脑袋上的绒毛日渐丰盛,怯怯的眼神日益明亮尖锐,看着她从小小的一团变得虎虎生威。
她喜欢扑下枝头憩息的雀鸟咬死戏耍,腾空拍下花间飞舞的蝴蝶,耀武扬威欺负村里的狗,她生机满满活力无限的样子,在我贫瘠的生命开出一朵花。
她总是凶神恶煞准备随时给那些试图想抚摸她的所有人类狠狠一爪子,即便是我的家人和朋友,却唯独对我无限包容温柔。
因父亲赌博,家中负债累累,那时的家陷于无休止的争吵中。我时常压抑到躲在阁楼中默默掉眼泪,她乖巧地依偎我怀里,用她圆圆的脑袋蹭我脸颊,安静陪伴直至我不再泪流。
有时候喜欢伸脚去蹂躏她柔软的肚皮,她作势要挠我,却在触及的那一瞬间轻轻划过,只是不满地喵喵叫表示抗议。
一开始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专门给她添食,都是随意喂些残羹冷饭,平日里靠她自力更生。有段时间哥哥迷上钓鱼,钓到的鱼就是大黄的口粮了。
妈妈把鱼煮一下,弄碎搅拌在饭里,淋上一点汤,香得我都想尝一口,我吹凉之后就招呼大黄过来吃,她也不挑,一碗一下子就见底。
以前没什么科学养猫的理念,现在回想真的觉得亏欠大黄太多,没有能力给她一个舒适的环境,如果相遇在我经济良好的时候,我一定能给她更好更多的爱。
我长大后想啊,动物真的会有情感吗?或许只是人类自以为是将情感可笑地强加。
我不知道其他,但我笃定,她爱我。
正如我也爱她一样。
三
奶奶家有鼠患,想将大黄要了去。我不同意,家人却趁我上学偷偷将大黄送了过去,我气到眼泪直掉,大发脾气,家里人承诺过两天把大黄带回来。
我却在第二天早晨开门上学时看到蹲在家门口的大黄。
她看起来很疲惫,毛发凌乱,看到我,轻轻地叫了几声,似是极为心急,我抱起她,喜极而泣。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别人家里受到苛待,不知道她是怎么摸了十几里的路回家,不知道她会不会路上遇到恐吓她的恶犬恶人,不知道她在深夜里探路时会不会慌乱。
老天成全了我们彼此的牵挂,让她像个失而复得的宝藏回到我孤单的世界里。
我年幼时曾遭遇诸多苦难伤悲,而大黄像一道有温度的光,于黑暗中赠我温暖明亮。于我而言,她意义非凡,远不止陪伴,更是我情感上的依赖,一个令我心安的守护神。
冬天我带着她去晒太阳,去田里捡柴枝挖坑烤番薯,她趴在火堆附近处取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模样像个垂垂老去的老人,我多想她能陪着我一起慢慢老去。
但这世上哪有天长地久的相伴。
四
初一时,大黄因难产离开了我。
穷乡僻野中一贫如洗的家庭,哪有什么给猫绝育的概念,就算有也缺乏金钱的支撑。
妈妈找了个小盒子把大黄装上埋了,我却难受到眼泪都淌不出一滴,此后再回忆起当时,却总是泪湿满襟。
工作后有养猫的机会,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无法再度给予全心全意的爱,失去的伤心难过亦令我望而却步。
空闲时就去朋友家里逗逗她的小橘,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小橘直接跑到我怀里,枕着我臂弯睡觉,内心久违的温柔像涟漪微微泛起。
如果大黄还在我身边,是不是也会天天枕着我的臂弯入睡。
我活了二十多年,就遇到过一个独一无二的你,从此世界都是你的身影。
若我有一天死去,你会不会在遥远的山海间等着我,一如当年,对着我喵喵叫,用圆圆的脑袋蹭我,趴在我怀里撒娇,轻轻地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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