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打开文学“金矿”的钥匙

作者: 冯俊龙 | 来源:发表于2023-02-08 00:00 被阅读0次

    ——读吴至华先生《野草斋文集》

    一本厚重的著作

    认识吴至华先生,是在省散文学会的创研会上。

    听与会的郎会长介绍,说吴至华先生是北师大中文系的高材生,著作等身,一直以来,对文学锲而不舍云云。随后,郎会长又特别关切地慰问吴至华先生的健康状况。我便注意观察了吴至华先生:一位面色不大好,衣着朴实的老者,镜片后面的一对眼睛似乎有些浑浊,但突然射出的光芒,让人心中一颤。在这个时代,还有如此执着热爱文学,带病坚持参加文学活动的老者,令我吃惊,心中不禁升起敬意。后来,和吴至华先生一起开过好几次会,他开始常和我联系,很和蔼,会前会后我们也有交流,渐渐地便熟悉起来。

    在一次作协活动时,吴至华先生送我一本他的书《野草斋文集》,书的扉页和封底上,印着他的简介和创作成果,在随手翻看了内页之后,我对吴至华先生的敬意与惊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我说不上这种感觉是什么。文如其人,我敢肯定,手中的《野草斋文集》是部厚重的作品。

    这部囊括散文、小说、文学理论、历史散论、读书笔记和文学界名人们写的序文和评论的文集,几乎随便哪篇都是佳作。于是,爱书的我开始阅读这部著作。

    神形具备的散文佳作

    但是,开篇的《寻隐者不遇》就难到了我。习惯边看书边在书上写写划划的我,竟然不敢在吴至华先生这本书上落下一个字!这篇不长的文章,里面竟然有十个小标题,而且,每个标题内的文字,都隽永深刻,而且内容互不相连。其中诸如“这几条枯枝般的人生路”“为思考的点滴找一个漏水的竹筐”(引自《野草斋文集》,下同)之类的文字,让我像在看一位高僧的偈语,明白那是一种高深的意境,但又实在悟不透。我再往后翻,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或者文学理论、历史散记与读书笔记,都让我觉得不用心根本读不明白,或者说不用心根本记不住任何有用的东西。

    为此,我曾经当面请教过吴至华先生。他说,他的这部文集,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到现在,几乎每个时期都有,是他在不同年代不同的思想结晶,每篇都可单独阅读。我再次洗手净心,独坐一室,静静阅读此书。也许是我愚钝,或者是吴至华先生作品太深奥,一篇文章,我要翻来覆去至少读两遍以上,这才稍有心得。我曾经对吴至华先生开玩笑:“您的书,我是当毛主席语录在读。”

    是的,唯如此,方可有收获。而读书无收获,不如不读。不得不说,吴至华先生的文章,字字珠玑,篇篇妙章,非得十目一行,方能稍悟一得。

    在《醴泉寺》这篇文章里,看似是在写作者再游醴泉寺,实际上是在写教育。而作者从醴泉寺到范仲淹,其中“突兀”地把表妹的儿子拉扯进来,却是神来之笔。

    散文的“散”,是撒网捕鱼的“散”。那张看似凌空而出的网,奋不顾身扑向大海,但网把却紧紧攥在“渔夫”手中。去而复还的渔网里,是渔夫的收获。在《醴泉寺》里,作者独自一人去爬山,本来想在山上的醴泉寺“清清静静”度过“2017年最后一天”,鸟鸣树静、石垂径幽,忽然接到表妹的电话,求作者帮忙把偷东西被派出所抓去的儿子放出来。这似乎与醴泉寺,与范仲淹没有半点关系。接着读下去,看作者在写范仲淹两岁随母再嫁朱家,成为异姓继子,继父朱文翰对已是“朱说”的范仲淹的教导,再到朱说上《奏请归宗复姓表》,最后再到作者“苦恼与表妹交谈”,信手作诗:“缭绕的慈悲里我昏昏欲睡”“我真想为它们哭泣”,知道其味无穷,但“味”在何处,又有些茫然。再重头读一遍文章,作者写作《醴泉寺》的思想也就如那醴泉“奔涌而出”。

    在这篇行云流水的《醴泉寺》里,作者写树、写鸟、写石头、写山径、写寺庙,其实都是为了写人——写离我们一千多年的名臣范仲淹,写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表妹和她的儿子”。归根结底,作者是在写教育。范仲淹两岁亡父,终成千古名臣,继父朱文翰功不可没,但“朱说”终究要“认祖归宗”,名垂青史的人到底是“范仲淹”;表妹“一味宠溺”儿子,虽然自己“勤劳朴素”,但也有“无知的一面”,儿子去偷大姨家的财物被大姨父抓住,“表妹和表妹夫除了呵斥儿子几句,竟然没有把钱还回去的意思”,于是表妹儿子“又被派出所抓了”。在作者从古至今、由游山怀古到凡尘杂事,收放自如、离而复归,“万变不离其宗”的文学叙事里,家庭教育的重要自然凸现。读完《醴泉寺》,忽然悟到:只有静下心来认真细读吴至华先生的作品,才能从中受益。读得越透,受益越多。

    吴至华先生在这篇《醴泉寺》里,不只是借范仲淹或者表妹的儿子谈家庭教育,更多的是充满悲悯地关爱天下苍生。文章开始不久,作者描写地处长白山脉的山东名刹醴泉寺所在的山上的鸟鸣,“那嘶嘎叫声在我听来十分陌生,像羔羊呼唤母亲的焦急呐喊。”这样的金句,在文中还有很多。比如“在时代的缝隙里,一定隐含着难以言说的苦涩和秘密。”“尘世的渴念越来越复杂,人们热衷的事物已经不是事物本身,热衷变成了执念,需要浸润的心反而愈发冷硬。”“舐犊之私,天性使然,育子成人则需大爱。”这些充满哲理意味的话语,使读者一下子感受到了作者“站在寺门前俯瞰尘世,遗世独立的芬芳感觉即刻归于内心。”民生之艰、育人之难、成才之重要,在作者笔下,与鸟的繁衍、树的生长、寺庙的开创、历史的回顾一样,因为存在而重要,因为重要才存在。

    带着悲悯之心书写历史

    读吴至华先生的作品,不但要有一颗虔诚之心,而且要有一颗耐得住寂寞的心。如果静不下心来,吴至华先生那些深蕴文字里的思想哲理,一掠而过不说。就是那些闪着光芒的句子,也会被忽略于凡尘杂念之中。若如此,则是对文学的最大玷污;若如此,我奉劝那些读而不思或者自视甚高者,赶快把你手中的书送给爱书而且愿意静心读书的人吧,吴至华先生的思想、文字,需要通过他的作品传递出去。若此,你也表现出了对吴至华先生的另外一种尊敬,也是对文学另外一种虔诚。

    吴至华先生的任何一篇文章,都是精品。写拆迁的文章《草木居》,其间破碎的美、朦胧的情调,像是一个远隔我们时代的故事。但我们正生活在这个时代里。

    在鲍尔吉•原野看来,“没有爱,写不出关于自然的话语。”在仓央嘉措心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在吴至华先生笔下,“草木居”是自然被人为毁坏的伤痛。他们都是表现“草木精神”的高手。只不过,原野老师是歌颂,仓央喇嘛是挚爱,至华先生是痛惜。生活在《草木居》里的醉鲤子,“她就这样一个人守着她的小院。现在,真的变成孤人了,四周无人,既黑又哑。漫漫的夜正无边无际地卷涌过来。”全文没有对时事的任何评说,但大家都明白“我们好似走进了一个战争废墟里。”这是一种透彻心扉的爱,也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痛。安静、平和、充满佛性、让人开悟的自然风光,有的在“一岁一枯荣”中复活,有的在一瞬间被消除,永远不再来。

    吴至华先生的作品,在诚实中叙说,在悲悯中振作,在呢喃中劝勉。他的文字已经超过任何武器,形成一种蓬勃昂扬的力量,让普通的人踏实,让痛苦的人安定,让猖狂的人悔悟。他用文字爱着这个时代,愿世间不再有悲哀。他的理想潜藏在人间的每个角落,他用诗一样的语言在痛斥人间的弊端,他在用大爱努力使这个世界充满光明和温暖。

    暗藏的讽喻

    有些人写游记写成了流水账,虽然零乱,但只要读者有思想,也可以把流水账串起来,意外生成一幅真实的图画;有些人把游记写成思想的拓展,虽然只是一点难窥全貌的零星景点,但没有思想的读者,却从中得到启迪,收到教益,把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深植于内心。吴至华先生的游记,就可以写得这样有哲学思想。《寒山寺的钟声》这篇游记,写的是张继与寒山寺,但再三细读,又不全是写张继和寒山寺,也不仅仅是写张继与他的名作《枫桥夜泊》,而是着重写了一种文学现象。

    任何不能移动的文物,都是游人所作的游记吹捧出来的。“江山也要文人捧,寺庙何尝不是如此?”写寒山寺,免不得写寒山寺的钟声。千年寒山寺也顺势而为,有了“听钟石”。这“听钟石”是现代人招徕游客的噱头,却成作者嘲笑的“把柄”:“此石名为听钟石,但峭立而不可攀登,当然不是听钟于石上,而是石可听钟了。如今许多为金钱与权位忙得晕转向的人,不说一百零八记,就是一千零八十记,钟声都敲他们不醒。”在与同游人的议论中,作者“手抚百载石栏像手扶千年岁月”,对《枫桥夜泊》的文学性给予了精辟入里的解释:“(《枫桥夜泊》)就像一围巨大的树荫,启人既得到荫泽,却又很难走出它的阴影,又如一座财宏气盛的银行,众生捉襟见肘时就难免向它借贷。”如此评说张继《枫桥夜泊》的不朽和盛大,形象贴切而意味深长。

    作者吴至华先生笔锋一转,把在《全唐诗》里收录了四十五首,“大都为平平之作”的张继,与篡改张继诗“不仅好为人师还好为前贤之师”的北宋欧阳修,两作相较,从而突出“现在某些热衷自吹自擂的诗作者,和某些稍有声名便目空一切的文人,不知将来有哪一行文字能不被时间遗忘?”这个主题。只是,这样暗藏的讽喻,可能看得懂、记得住的人不多了。

    吴至华先生这样以小见大、纵横捭阖的文学作品,已经不能用“经典”来形容,而是要用“精品中的经典”或者是“经典中的精品”来概括。

    阅历和读书对写作的影响

    阅历深广、经历丰富的吴至华先生,在陕西生活和工作过的时间不短,与陕西文坛三架马车之二(路遥已逝)贾平凹、陈忠实都有交接。贾平凹赞扬吴至华先生的批评文章:“北方评论家如下象棋,南方评论家如下围棋,吴志华的文章是有综合的味道,真好!”陈忠实和吴至华先生曾作倾心交谈。而这一切,都源自文学。在《陈忠实印象》中,吴至华先生把陈忠实写《白鹿原》前后,包括陈忠实的写作态度娓娓道来,让读者通过吴至华先生,从一个侧面了解一代文坛大咖的普通生活。

    如果说吴至华先生在用诗一样的语言写散文,那么他写的文学理论,则是殚精竭虑的精华。《柳青的文学遗产与陕西当代文学发展进程》,这样评论柳青、路遥、贾平凹、陈忠实对陕西文坛以及当代文学的贡献,如果不对当代文学及文坛有全面了解,特别是对以上四人有深入研究,是不可能写出这样堪称优秀论文级别的文章来的。在《更衣记--作家怎样给人物穿衣》里,对张爱玲与鲁迅在文学作品中关于人物衣着描写的研究,如果不是对这两位文坛巨星的作品有全面解读,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观点新颖、论据全面、论理深刻的文章?文学理论如此深厚的小说家、散文家、评论家,擅长各种文体写作的现当代作家,舍吴至华先生,还有谁执牛耳?

    散文和小说不是同一种文体,但用散文一样的笔法去写小说,是不是特别唯美?是,可能唯美,但是这样的小说也许故事性不强,文学性更倾向于非虚构。但是,读过吴至华先生的《去虎跳峡》,惊叹虚构类小说也可以用散文的笔法写出来,而且无论结构、人物、情节的设计,都让人抚额拍掌,称赞有加。在这篇小说作品中,读者看到了游记一样的美景,散文一样的抒情,小说必备的情欲,当然,还有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善良和悲悯。

    《洪秀全才是“妖怪”》这样的历史散记,不独猎奇,还暗藏无尚勇气,不人云亦云。我感叹于吴至华先生对这个世界的观察,更赞赏他对文学的忠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不但甘于物质的清廉,而且追求精神的富足。真正的历史,都是记载在民间文学里。但是,吴至华先生的作品,是超越民间文学博大精深的高雅殿堂。在这个殿堂里,吴至华先生默默地站在一个人所不见的角落,用他的悲悯,为人世的苍生书写着历史。

    打开文学“金矿”的钥匙

    我看过吴至华先生写的诗歌和赋,我不懂赋,但很多人都称赞其所作之赋精美绝伦。我在阅读吴至华先生这些作品的时候,眼前总是闪现着那双突然射出光芒的眼睛。如果不是这双睿智的眼睛,我真要怀疑这些作品,是不是这位平时沉默寡言、讨论文学却滔滔不绝的老人之手。一个人如果不是博览全书、学富五车,是基本不可能在文学上有如此大的造就的。

    在努力读懂吴至华先生作品的同时,我期望自己多些收获。在阅读碎片化的时代,有无数滥竽充数的作品混杂其间。同样,无数自称“作家”,甚至“世界作家协会会员”的人,抱着印刷精美,或者在某某“国际”“学会”平台上发表的作品,荣获过“金奖”“银奖”的文章,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既浪费资源,更消磨读者时间,简直是犯罪。像吴至华先生这样厚重的作品,是真正的文学“金矿”。置身其间,可以学习到多种文体的写作方法,丰富文学理论知识,充实写作技巧,提高文学鉴赏能力,吴至华先生的这部文集,也可以当成文学资料库使用。

    如何找到打开这座文学“金矿”的钥匙,在于认真辨识,然后静下心来仔细阅读。当然,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还需要拓宽自己的文学交际圈子,从文字里发现善良,在善与爱中,用悲悯之心看待同类。如同我,遇到吴至华先生,从他的文字里找到心灵的归宿。

    吴至华先生的作品,值得所有人一生慢慢地、反复地读,因为他是位博学而低调、善良而宽厚、用文学书写人类历史的人。

    《野草斋文集》只是吴至华先生的文学库藏之一。我期待读吴至华先生更多的作品,因为我也愿意做一个像吴至华先生那样的人。这个世界喜欢物质充裕的人太多,珍视文学“金矿”的人,太少,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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