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情欲：一条暗流涌动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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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回了武汉一趟，和同学吃饭。聊到很多同学的近况，好像大家都沉寂了。

刚毕业那会，像刚从被圈养的鱼塘放到河里的鱼，总是喜欢上河面扑腾扑腾，各种联络，很活跃。毕业十周年的时候还偶尔会有一些联系。最近两年，快四十岁了，突然都沉寂。那些在河面扑腾的鱼，突然都沉到河底去了。不知道在河底游得怎样。

人生是一段一段活，年轻的时候就应该迷茫，听再多道理都是一样。选择什么样的路可能就注定了未来什么样的人生。

在水底潜伏的人，像是对自己价值的充值重新寻找。这种寻找带着枷锁也带着自我觉醒。但是无论聊什么，我们都不会轻易涉及到一个话题，情欲。

中年人的情欲，更像是一条暗流涌动的河。在和谐平静的生活下面，会有无数的欲念，欲望在萌动，试探和价值的重新规划。

大概没有谁比我见证更多这条中年平静之河下面的涌动。因为我树洞收到最多的案例，就是中年人的情欲和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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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这封：

火养先生：您好！

跟您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43岁，俩娃的妈，丈夫比我长9岁。结婚多年，婚姻生活还算和谐。2015年，我40岁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决心要离开婚姻。自那之后，我们基本上没有了性生活。

这几年，我忙于工作，没有性生活我将之视为正常，孩子在长大，生活在继续，跟丈夫之间相敬如宾。对婚姻当然是不满意的，但是并没有迫切到立即离婚的程度，于是就拖着。

他比我年长6岁，孩子正读大学，太太在某政府部门工作。他有丰富的外遇经验（相处之前并不知道，但他不瞒我、也瞒不了我），他的外遇对象从大学生到客户、同事、下属，估计一个手数不完。

以上是我们的背景情况。

我与他认识几年，仅仅是彼此朋友圈里的朋友。我个性比较清冷，也不曾与他有过什么沟通。

2018年年末，他与我共同参与某个活动时我感受到他的善意和体贴，对于一个缺爱缺少跟人身体接触的女人来说，激起心中涟漪触碰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于是我主动邀请他看电影，后面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

我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也碰到过各种诱惑，但从未有逾越之举。与他的关系，从道德上我是充满鄙视和否定的。

一个月之后的元旦假期，我主动要求断掉这段情感。他很聪明，没有任何难为我的举动，是我自己忍不住回头找他。

又是一个月令人难忘的相处。

我想离婚，未必与任何人走入婚姻，但我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的跟他在一起（其实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有家室），但起码我自己于心无愧与人（丈夫、孩子）。

春节到了，我与家人回乡过年。期间我主动跟丈夫要求离婚，丈夫不同意。此前还可以家庭关系有问题而跟他交往。一旦选择呆在婚姻内，我告诉自己要放弃这段情感。

我的确也这么做了。春节回来我不再见他。伤心难过，各种情绪都强烈的撞击我，以至于自己都有自杀的冲动。对于惜命的中年人来说，当然不会被自杀冲动所左右，还是选择了苟活，于是我们又见面了。

我们这段婚外关系中，一切都是对等的：彼此都有家庭，彼此经济尚可，职业上并无交集。我们相处时候发生的费用无论是我或他承担都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压力。

坦率说，我对他是充满感激的。他激起了我的情欲、我对自己人生的思考、离开婚姻的勇气（哪怕最后的选择是留在婚姻内）。作为一个有外遇经验的伙伴，他对我很体贴体谅。

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真心，不过多情之人必然负情多，付出真心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为什么给您写信？实在是因为我自己内心依然挣扎着、纠结着、难过着。我并不认为婚外情婚外性的正当性，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我自己依然不知所措。

下一步，是离开婚姻还是离开他、抑或一个也不放弃？我自己也不知道。（可以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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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典型的中年人情欲的暗流涌动。孩子，丈夫，世俗，每样都难以摆脱，而情欲又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我收到很多很多来信，开头都会强调下，自己在婚姻里很幸福，至少外人看来有着完美的人设，但是一样会有这样的感情发生。

有些是情欲无处安放，有些是孤独无法表达，有些是积攒了太多的失望，有些是完全不知所措。

大概中年人才会理解这种情欲暗涌和婚姻现实桎梏的无奈。

离婚吗？孩子，世俗，经济，社会身份等等，都不可能让你挣脱。不离婚吗？怎么也爱不起来的婚内人，彻底失去性趣的家庭合伙人，酗酒赌博拖累家庭财务的废人等等。

每一条都是离婚的理由，但是真要付出行动，各种无形的阻力又来了。做一个合格的“室友”都很难。

因为很多婚姻太苦，所以那么点婚外情的甜，会让那么多人迷恋。但后来发现，这点甜却掺杂太多的苦涩。在咀嚼苦涩的同时，又舍不得那点甜。所以会有那么多反反复复的婚外感情案例。

聂鲁达的诗句：“爱情很短，遗忘很长”。如果没有这点甜，很多人的心在婚姻里已经彻底的死去。而这点情爱，短暂却让你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遗忘。在这表面和谐的中年之河下面，才会知道人生情欲之无奈。因为这种无奈，会更理性或者悲观的思考人类的婚姻和情欲。还是那句[性关系的底色：悲凉]

日本诗人谷川俊太郎写过一篇文章说，不讨厌出席葬礼，感觉比参加婚礼好多了。因为在婚礼上你会担心，在这个房价飞涨的时代他们将以何为居，以后有了孩子的话，为了孩子的学费他们得辛苦工作多少年，还会想万一将来夫妻关系不好以致离婚等等。

你意识到新郎新娘今后的生活并不是一片美好光明的同时，还要硬挤出一副让人感觉充满希望的笑脸，边吃着放凉了的龙虾，边笑脸相迎地说着祝福的话语，想来，出席婚礼必定是件难受的事吧。在这一点上，出席葬礼就轻松多了。因为葬礼上你不需要思考未来，所以你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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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爱时渴望永远年少，拥抱时希望瞬间变老。希望年少那种蓬勃的情欲一直都在，可以去好好享受自己的情欲。但是又希望在拥抱的时刻把那种爱的感觉永远留存，不再被情欲困扰。

有一天情欲之河不再暗流涌动，等真正老了，可能会更平和的看待情爱。就像海桑的这首诗歌：

我们被一次次惩罚

又被一次次原谅

光阴是一寸一寸爬行的么

那么多一脚踩空的日子

终于活到了今天

我可不想再做一次孩子

不愿意再年轻一回

好不容易老了

我的身体里早已落叶纷飞

我就是那个来看你满头白发的人

——《好不容易老了》

等某天，我们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接受的时候，可能会重新从河底冒出来，那时候，我们的身体里早已落叶纷飞。那时候你可能会活得更纯粹。就像哈金的这首诗歌：

转眼间你成了恐龙

街上的孩子开始叫你“爷爷”

你老了，真的老了

你曾燃烧过各种各样的欲望

有过那么多苦恼和忧伤

那都是由于

奢求你不该得到的东西

你曾无谓地挥霍生命

渴望你灵魂的火焰

能点亮众多的眼睛

能揭去片片黑暗

现在你老了

但祝你的心灵更加纯粹——

愿它只为一个人

或一件事熊熊燃烧

直到成为灰烬

——《纯粹》

当情欲在身上慢慢消失，当情爱不再困扰你的人生，我们会不会活得更为自由？人在暮年会不会成为更专注的思考者。就像这首普吕多姆的《暮年》：

为了老而不衰，我要永远记住

心动的年龄所经历过的一切

美、荣誉和绝不屈服的法律；

让我能自由地思考，直至入土。

女人啊，当欲望在我身上绝迹，

我就像从胸口抽出了一把尖刀。

那时，我将看到，你美丽的容貌

不过是人类暂寄在你身上的外衣。

愿我在暮年，能思考人生，

能这样坐着最终摆脱痛苦，

就像在山顶，看着河流道路

巨大的弯道和痛苦的皱纹。

——《暮年》

就这点来说，我会期待老年。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但就目前的年龄来说，我只能去接触那些暗流涌动的情欲，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在人类的世界里不停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