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候，自从随父母工作在外地读书，每一次回老家过春节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而对于外公外婆来说，盼望我们的回来更是一桩望眼欲穿的事情。总听外婆说起，每到那几天，外公总是手持一根烟杆，蹲在祠堂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眼镜总往向村口的的小路凝望。村里每回来人，总是要问一句，若是没有我们的消息，便怅然若失地踱步回家，跟外婆嘀咕怎么还没有回来之类的话语。
而外婆呢，总是早早地开始忙碌，为我们准备红薯干、烫皮、状元红这许多年节小吃，生怕回来后她的宝贝们的嘴巴闲着。
在那个物质不算丰富的年代，农村的春节其实是很热闹的，在家家户户看来，春节这个时间，是可以敞开玩，敞开吃的时节。
我们这些孩子一边跟在大人身后，贴对联、敬神拜祖，亦步亦趋，一边心里惦记着放鞭炮焰火和年夜饭后长辈们的压岁包。那种快乐，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那时，每每碰见村里的老人和家里的长辈，他们总是用讶异的眼光看着我，嘴上说着这伢怎么就长这么大了的话。
其实，在那时的我们看来，每一次回去看到的长辈们，也一年年两鬓愈加斑白，连脊背也好像越来越弯了。及至年长，好像长辈们跟你聊天的语气也慢慢变弱。连个头，也不再像印象中那般高大健硕了。
尤其见到外公外婆的日益衰老，总是感到无可奈何的心疼与不安。撇开他们皱纹日深和头发越来越花白不说。外公因为经年累月的抽烟喝酒，肺气肿的毛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人也愈见消瘦。
外婆的身体那时尚好，但也出现了胃疼（我一直认为那是胆囊的问题）屡犯的毛病。在我的记忆中，外婆一生的全部时光几乎都在劳碌着为家庭、为子孙，唯独从来不为她自己。每日煮饭、下地劳作、整理卫生。偶尔有闲，也是为家里人纳鞋垫、做棉鞋，手上不曾有一丝停歇。想起总是让人无比心疼。
在我记忆深处，对衰老和疾病的恐惧，源于一次年夜饭后外祖父的忽然发病。那天的外祖父，可能眼里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团圆在一起，不由多喝了两杯。却不料刚刚吃完饭，便突然发病了。看到一家人突如其来的紧张和严肃和忙碌，我心里忽然被揪的紧紧的，那种感觉很无力。
多年以后，我回忆起那一刻，忽然明白，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对衰老和疾病的恐惧，还有对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的恐惧，更是一种深深害怕失去所爱的亲人的悲伤。这样一种记忆深处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一种抑郁的精神因子渗透到我们的心脑中。
年轻时候，我们总是自私任性，考虑自己的生活很多，却很少想到父母毫无保留地为这个家庭的付出，而他们留给自己的总是精打细算、微乎其微。那时候的我们，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也会老，以为父母给予的爱可以肆意挥霍，但是时间却无法挽留。世代更迭，春秋交替，想想我们现在也到了这个年龄，我们的子女是否也这般循环？
人到中年，不知不觉中，家里大事小事便都落在你的肩上。张爱玲说：“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在我看来，中年男人的孤独，更是一种成长。
中年人面临的是父母年事已高，子女尚未成年，而自己日渐衰老。而这时候的他不会害怕这副担子有多重，担心的更多是自己还能将这副担子挑多远，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圣经》说“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是的，人永远逃不过岁月的影响，衰老和死亡是一种自然规律。
许鞍华导演的电影《桃姐》留给我印象很深，刘德华在片中说：“我不怕老，也不怕死，但我怕不健康。”
一个人真正的衰老，是源于身体逐渐失去健康，内心开始倔强地反复证明“我能行”“我可以”却不那么理直气壮的时候；是源于思想慢慢丧失了学习新事物的原动力和保持健康的强烈愿望的时候。
其实这时的你，又何尝不是在接受自己渐渐变老的事实呢，不过是不肯直接承认罢了。
一个人变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颗一起变老的心。
所以，如果你有想做的事情，便想办法保持你的健康和热爱，因为失去健康的你，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热爱世间任何事物。
后记：人总是在生病的时候才会想起健康的美好与可贵。近几日，满世界的羊满世界的跑，而我，终究被踢出羊的决赛圈，没能逃过新冠病毒的纠缠，不幸跟大多数人一样，进了羊圈。所幸症状不算太严重，勉强可以码字，是以此文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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