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恶评也阻止不了你去的地方,其中,必定有个鼓浪屿。
站在夏鼓码头,望不见鼓浪屿,身体已然放飞。三月天,后颈悄然渗出了汗,排队等候的人粘在一起,共同守望夏季的背影。海风不知趣地插进一脚,人们相继紧紧衣服,贴得更紧,夏的梦在拥挤中破碎。
DP115游轮11时40分停靠码头,人潮霎那间分为三截,年轻力壮者拖着行李跑,速度不逊于海浪的生猛,"蹭蹭蹭"就上了顶层,轮渡一阵晃悠,努力保持镇定;携老扶幼的紧随其后,不知谁大喊一声"上面满了……满了",舷梯上的又一哄而下,惊的扩音器里的女声一下提高了八个分贝:"请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拥挤在船舱一侧;最后进的一拨人像沙子流进石缝,三三两两各自寻空位占了。扩音喇叭里的声音这才渐渐平和,管理反复确认安全后,锁闭了出入的铁门,鸣笛启航。
船舷刚离岸,左边大姐就掏出手机,递给同伴,随即熟练地摆出一个POSE,身后恰是厦门双子塔,像两片伽蓝叶竖在她头顶。"咔擦,咔擦"两下后,大姐堆着笑脸凑过去,一手托着手机,一手食指拇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脸颊泛起红晕,连声道谢。大姐的举动得到了全船游客的响应,大家纷纷效仿,相互致谢,拗出百种造型,真是应了一句话,上岛不自拍如锦衣夜行。
海浪拍打舷窗,仿佛为了带走里的万千风情,和着太阳,在湛蓝画布上砸出一万个夏天。
一只不知名的海鸟掠过海面,双翼震动,继而舒展,脖子一昂,飞向远方的高空。它抵达日光岩的那刻,太阳腾地闪进云后,还在向上攀爬的人群一阵骚动,男人抱起孩子,女人扛上摇篮,低头不语向上攀爬。登顶的人群也是一阵骚动,缓步向下挪动,男人握紧手机,女人牵着孩子,孩子走两步大人迈一步。突然发现下行道被堵,最前面的人手脚并用地比划:"走错啦,那边才是上去的路。"几分钟后太阳露面,热辣的脸庞贴上岩顶,日光岩再次沸腾。
飞鸟与鼓浪屿菽庄花园,一架躺了130年的施坦威钢琴刚从沉睡中醒来,它看着着奇装异服的人们在身边游荡,惶恐不安。过了会,它发现人们轻声细语,更没有人用手来掸它脸,一颗悬着的琴弦落了下来。突然,一个男孩朝他扑来,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妈妈,妈妈,施坦威!" 他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瞧见一名女子正轻抚着男孩的头。
"唐博士只弹施坦威。"男孩子藕节般的手臂一挥,一路小跑出了钢琴博物馆。园内阳光明媚,遍布鲜花的石阶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颤颤巍巍往上爬。她个头刚过栏杆第一节,三五个游人放缓速度,围着她缓步上行。"你妈妈在哪呢?"有人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我在……我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女人气喘吁吁从石阶爬上来,一手摇篮一手拎包,众人乐了,小女孩脸上一羞,躲进母亲的怀里。看着园里的人越聚越多,海鸟沿着一株榕树的枝桠跳跃几下,扑棱两下翅膀,窜上蓝天。
海鸟滑翔一段距离,前方是人类在山上钻的一个孔。它从一名导游那里听说,有一种鸟能在树上钻孔,它很想结识,自从亲眼看到人能在山上钻孔,它一直怀疑,人应该也是一种鸟。有次,它不小心飞进那个孔,看到四周壁上全是黑绿红各色颜料的涂鸦,吓得它四处躲闪,差点撒手鸟界。回去他奔走相告,人类为了捕鸟,在山上钻孔,里面画满了各种符咒,出现最多的符咒,是一颗像草莓一样的东西,人类还把它涂成红色。鸟儿们哗啦你,它们最怕红色,只有坏小子蝙蝠躲在鸟群里讪笑。它一直不喜欢蝙蝠,那双血红色的兔子眼瘆的慌,不知是不是经常熬夜的缘故,其实它也想看看鼓浪屿的夜。终于有一天,它趁着夜色从窝里爬起,悄悄飞到街心公园的一颗榕树上,从粗大的枝叶里往下看。这种场景,它只有在大雨天的大榕树下看到过,蚂蚁成群结队从地穴里涌出,沿着树皮向高处爬,像给深灰色树干套上一条深黑的裤子,只不过如今这条裤子套在了鼓浪屿纵横交错的各条小巷。
飞鸟与鼓浪屿鼓浪屿不就是一株大榕树吗?街心是树干,小巷是枝桠,大海是绿叶。海鸟萌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正飞在其中一根"枝桠"上空。几个披着灰色褂子的壮汉刚从港口卸完货,他们低着头,拉着平板车向街心行进,黝黑的臂膀青筋暴露。岛上少有现代化交通工具,人类和动物一样依靠体力行进,时间因此而迟缓,快变慢,慢变快。所谓的人与自然和谐,或许只有在时间上同步,才能在感知上融通。岛上最慢的时光,流淌在小巷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姑娘坐在咖啡馆中。从中午到黄昏,他们啜饮着餐后白兰地。
“我们再喝点什么?”男人问。“天热得很,”姑娘说,她已经脱下帽子,把它放在桌上。
“我们再喝些啤酒吧。”
姑娘盯着院墙上的一只海鸟,沉默。
"想家了。"
“明天就要离开了。”姑娘点点头。
"总要离开的,不是还有今天吗?"
"今天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么,我们就让今天过的慢一些。"
男人摘下腕表,关闭手机,在杯中续满了啤酒。"咣!"两个玻璃杯碰撞在一起,海鸟一惊,掠向空中。
在最中心的广场,人们好像在举行某种祭祀仪式,从三个铺子向外结成三股人流,人流嚓嚓向铺子挪动,铺子欻欻往外冒着热气,它曾听祖先说,人们向神不断供奉,祈来风调雨顺,想必这些氤氲的热气会给这片燥热的土地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最奇怪的是中间那个铺子,一个外国人耍着一根铁棍,从面前的大桶舀出红白绿各色雪球,最前面的人手握着一个锥形杯子去接,却怎么也接不到,引得围观的人爆笑。笑声引得更多人如潮汐般涌来,每个人手里擎着一个小方块,时断时续地抖着诡异的白光。
魔鬼!海鸟不敢再看,一路顺着榕树气根跑到另一侧。那边摆着一个小摊,人们还是在摊前结成长龙,但要安静许多。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利索地捏出糖块大小的糯米团子,挨个在装满芝麻碎、花生碎的碗里一裹,边上的年轻人用筷夹了五颗放进小袋里。它爷爷尝过这东西,据说只有在清晨,趁人群散去,扫地阿姨没起床的时候,飞到那片地上,有不少游人掉落的花生芝麻粒。爷爷那次还捡到一个糯米团子,舍不得吃就带回去给外婆,外婆说那是它一生中吃过最香的东西。不过它不敢,现在岛上的人好多,凌晨还有醉汉在街上游荡,实在是危险。
阳光再次撒下,海风拂过,斑驳的光影在树下涌动。一宿未归的海鸟被惊醒,它抖抖身子,用喙打理杂乱的羽毛。当第二阵海风吹来,它振翅高飞。几乎同时,从周边树上也飞起数十只海鸟,它们在空中结队而行,飞向海边。
一艘轮渡正从内厝澳码头鸣笛返航,一群海鸟被船笛声吸引,在半空盘旋。一个男孩倚着舷窗打盹,似乎被鸟叫声惊醒,他打了个哈欠,望着蓝天上的海鸟,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还是春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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