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妻子说的话，我觉得心像窗外的日头，正渐渐向西沉了下去。
落日，活着的勇气也在沉下去
而这样的心情之前从来没有过。
我和妻子小学教师退休后，每月领着退休金，倒不怎么要儿子接济，还能每天接送小孙子上下学。儿子和儿媳是公务员，每天西装革履去单位上班，回来我和妻子已经做好了饭，一大家子在一块吃饭，总是让邻居羡慕。
小孙子五岁了，和我们两个都很亲热，我常常领着他去外面，哄他玩。一家虽然幸福美满，但我们两个把更多精力投入在小孙子身上。每天看着小孙子，我觉得把小孙子抚养长大，长成家庭甚至国家的栋梁是种成就是种荣耀，就像农民把希望寄托在庄稼地里的一株株幼苗，直到幼苗长成熟再收获，灌了满仓库的粮食，是种多大的快活啊！
但噩耗无声无息地敲开了我家幸福的大门。儿子一次出差遭遇了车祸，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只怨横向开的那辆货车没长眼，撞到了儿子单位的小轿车……单位补偿了不少钱，还是不能给我们家带来什么安慰。儿媳用很长时间才走出沮丧，那段时间也不上班，也不管家务事，我们每天做好饭她就吃，吃饱就在房间里昏昏沉沉地睡。反倒我们俩乐观，想着去就去了吧，整日悲伤也不是事，白白冲淡了好的日子。心想，可能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哭有什么用，哭过了还是要生活嘛！于是给儿媳每天做好饭，送小孙子上学。小孙子每次想爸爸的时候，我都认真哄着，直到把小孙子逗笑了，我额头上的皱纹才舒展平整。看到小孙子，我也不那么悲伤了。这段时间，我们爷孙没少促进感情。
就这样活着吧，每天看着活泼的小孙子，我就像看到了生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一切。不久，儿媳说，我去住那新房子吧，他走了房子还没住过呢，孩子我照顾，你们也少操点心，没事了去陪他玩，哄开心。我说，你自己分开住好多事不方便，还要上班，还要自己做饭，哪里还顾得上孩子？但她在这里也不太好，一个年轻寡妇，自己住还是清静些好，只是名义上小孙子在他那里，其实还是和我们亲，还是我们照顾的多，儿媳每天能应付自己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有时我常常担心，儿媳年纪轻轻，估计也不情愿一直在这里，难免改嫁，肯定不会长久在这里守着。人年纪大了，什么也都看开了，就想，她要走也没什么挽留的，她走了自会有自己的前程。我们老两口也不会缺钱花，且不说儿子去世的补偿金没动，就是我们两个的退休金也够我们抚养小孙子用的。可是啊，我就怕儿媳要把小孙子带走，也是，那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啊，她又怎么忍心把他留下呢。我只想，如果有这一天，那就晚一些来吧，虽然这个局面维持下去也不好受。
那天中午，妻子在擀面条，我在院里和小孙子玩，我记得那天的天空特别空旷，特别蓝。儿媳推门来了，肩上挎着个包，穿着很刻意。我想着现在不应该在单位吗，怎么回来了？就大概猜出是要回娘家了。我说，正好你妈擀面条，我让她多擀点，今中午就在这吧。
儿媳说，爸，妈，别忙活了，我想回娘家看看，他爸出事后我还没回去看看呢，行李箱在外面。孩子你们就先照看着吧，我还回来的。说完也没坐下，就走了出去。
我心里一咯噔，心想她还是回去了，还带着行李箱，这不是要长时间回去吗。还好小孙子不太跟她，要是小孙子嚷嚷着要跟她回去，那多叫人沮丧。
她在娘家的日子里，我和妻子更是百般呵护小孙子，每天做的饭没有重复过。小孙子每次放学天真地喊“爷爷”，我的心都在颤抖，有时候想起儿子，又看小孙子的眉目和儿子那般神似，我的眼角总是湿润的。小家伙身上寄托了我多大的希望啊！我觉得只要有小孙子在，即使太阳永远落下了，地球也会自己运行的。
有一次我去超市，给小孙子买玩具，碰到邻居张嫂。张嫂说，他爷爷也来超市了，又买了什么好东西。我笑笑说，小家伙看电视见人家玩积木，他也要玩，只要他高兴，我就给他买！别看这是些小玩意儿，还真不便宜呢！张嫂说，那可不是，你们两口子啊，对这个独孙子真是疼爱地过分，只要他一张口，多贵你不也是不吭声买下了，你们自己哪这么舍得给自己买东西。她把右手擓着的篮子换到左手，我看见里面有一些萝卜和土豆。她又说，哎对了，每天晚上我都看到你们屋里的灯都亮很久，都睡这么晚吗？我说，小孙子写完作业看电视，很晚才睡觉，我让他早睡他也不听，只要他不困，他高兴，我就陪他玩，第二天我们早起做饭，让他多睡会，做好再喊他，反正吃完饭上学也不是太没精神。张嫂微笑着说，你们总是太溺爱孩子，这样苦了你们对孩子也不是多好。我不知道怎么回她，只是憨憨笑着，走到门口我说，给您老说实话，将来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不全得指望他吗！张嫂说，现在国家养老福利这么好，还怕没人能给你们送终吗？说话间已经出了超市门，我说，国家养老待遇再怎么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孩子照顾地用心啊。说着走了分岔路，就分开了。
儿媳回去一些日子，家里也相安无事。只偶尔一些遭忌的邻居说些儿媳的闲话，说年纪轻轻的小寡妇怎么会长久在这里，这次回去八成就是又找婆家去了，到时候啊，别把你们握在手心里的宝贝小孙子也给抱走咯！我一向不听这些恶言，他们说什么都可以，至于儿媳要不要离去，我想她自有主意，我们不必操心，要走我们留不住她也不会留她。只是，邻居遭忌的恶言，我最不容许的是谁说我的小孙子离开我。那是我的希望啊，没有了他，我也像农人们那样，辛勤播下并寄予很大期望的幼苗在大旱天里渴死，会怎样的痛心疾首。
于是这些天，为了少听到这些气话，我很少出门，也拒绝会客，除了给小孙子精心做饭，就在冬阳下看报。
过了半个月，儿媳回来了，表情有些冷淡。我还没来得及多寒暄，她就说，爸，我带孩子回去，让他和外婆住两天，我想着他小孩子，也该想我了。听到要带小孙子，我不由得就紧张起来，我说，带孩子干啥。但我立刻意识到这话说出口就不太友好，想想这两天这孩子确实有些想他妈妈，是啊，毕竟是小孩子，怎么会不想亲妈妈啊。我说，回去两天也好，让他也和他外婆那里的亲人多熟悉熟悉，只是……要回啊！我和你妈还是希望能照顾他的，他是我们两个心口上的慰藉，有了他我们才感到暖暖的，我们希望有他陪哩。
她说，会回来的。
没有小孙子的这几天，我像没有了信仰，心中失去了方向，终日惴惴不安。倒不是我忍受不了没有小孙子，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心中最可怕的那件事。如果只是多年的好友替我照看小孙子几天，那我不必担心，也不是不放心儿媳，儿子在世时她和儿子也是一条心，我当然不担心她会对小孙子怎么样。但是，就怕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谣言四起，我真担心儿媳无声无息地带着小孙子离开，去一个我永远不知道名字的城市，那样我就再也见不着我的小孙子了，那样我心里就永远没了一个寄托。
但过了两天儿媳就把小孙子送了回来，她说，孩子还是跟你们亲，你们先照看吧。以后我也不常在这，在这有许多不便，我还是住家里吧。我知道她说的“家”指的是她的娘家。她又说，我定期给你们汇些钱，孩子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肯定回来，我也会定期来看孩子的。听这话像是要诀别的样子，我像是吃了苍蝇，想了很多话，大多没说出来。我只是说，我们用不着你的钱，你就这样回去……多、多……以后多来看看孩子啊。
也不是照顾小孙子没有了新鲜感，我总是觉得，每天这样照顾小孙子总不会太平稳，像是人长久在平坦的道路上走总是磕磕碰碰，须要摔一跤不可一样。孩子像是没爹没娘，和我们虽然都很亲热，但我看他的眼神总是流露出一种忧郁，和同学一块玩也总玩不高兴，这在这个年龄应当是不太正常的。
儿媳从那次回去，直到通知她要结婚，中间也没再来过。虽然我早想过会这样，但儿媳的娘家人路过来说这个事的时候，还是让我很震惊。儿媳也不再来看看，看不看我们倒是次要的，但这么大的事也该给孩子说一下，再问问孩子愿意在哪。我想，我的小孙子应该会愿意跟着我们的。他也是我家得以延续的血脉啊！
现在，我该不该给小孙子说呢？儿媳结了婚，她过的幸福美满自然是她的好事，也是想看到的，但我总想，时间这么短，这么草率就结婚，她真的幸福吗？我也希望并祝福她就安安生生过她新的生活，而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能好好地抚养小孙子长大成人。她在自己新的家庭里，也就忙着奔赴新的日子，小孙子就全归我了。
儿媳结婚那天，虽然通知了口信，让我的小孙子去看看，也算见见这个后爸。但我觉得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让小孙子去。我自然是极力阻拦，唯恐他们把我小孙子叫去不还我，那样的话我还靠什么信念和勇气来把生活维持下去啊！他们并没有多坚持，只是来通知一下。听到我婉拒后，就心平气和地回去了，我也泄了一口气。但我想到了他们说“见见后爸”，就又警惕了，难道他们真要打我小孙子的主意吗？如果他们实在要我的小孙子，我是怎么也不会妥协的。
但事实和我想的太不一样了。对于来要孩子，这早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了，我不过想他们会怎么纠缠，说怎么一些好话来诓骗我，但我对于小孙子，是怎么也不会松手的。然而他们并不只是我想的纠缠，他们也有他们的狠手段。
算着儿媳结婚有一年了，这一年里自然是没有来过，只是让一些人给孩子送一些吃的喝的。给孩子带来的吃的我们都收下了，这毕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但偶尔给我们一些钱，说是抚养孩子不容易，这我们就不收了。照顾孩子是我们的本分，孩子也是我们家族的骨肉啊，我又不是替别人抚养的，照顾孩子本来就是我乐在其中的事。孩子当初就更亲我们老两口，常时间不见妈妈，也并不怎么想念妈妈。
过了有一年多，他们开始间接地透露想要孩子了。本来只是说儿媳想我的小孙子了，想把他带回去住两天，好好陪他玩玩，再送回来。但我想，结婚一年多，他们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怎么还会惦记我的小孙子呢？母亲思念儿子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没见她来看看孩子。让孩子一个人带去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是怎么也不放心的，他们的要求我自然都拒绝了。但有一天他们要是硬夺呢？我就心一横，拼了命也不要让小孙子去遭罪，他们能待小孙子好吗？我心想。
有一次开春，他们给小孙子带了大包小包我没见过的零嘴，还带了很多时新的衣服，把小孙子打扮地像个洋娃娃，说只给孩子拍一些照片，带回让他母亲看。看着他们这么诚恳，还给孩子带了这么多东西，我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才过了三天，他们又来了，言辞更加诚恳，甚至有些卑微，说要带孩子回去两天，就两天，一定像伺候小少爷一样，两天后就送回来。我看他们也怪不容易，为了这个孩子也是费了多少力气，就没想太多，同意了。
虽然只是两天，但这两天我怎么也睡不安生，只有每天睡觉之前看到小孙子在奶奶旁边安静地睡着，我才能平安进入梦境。这两天，我像是渡劫一般，熬过了两个夜晚。两天后的中午，在我煎熬地等待中，他们开的小轿车停在了我家楼下，小孙子自然是无恙。看到小孙子，我的心才彻底安生。
我笑着问小孙子，他们对你好吗？小孙子说，好。我说，怎么对你好的，他们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他们有爷爷奶奶对你好吗？小孙子说，奶奶做的饭没他们让我吃的好看，但奶奶做的比他们做的香。我说，他们做的怎么好看了。小孙子说，他们端来的都是很好看的，和电视里饭店做的饭一样，就是吃着不香。还有还有，妈妈没和我说几句话，只给我买好多玩具，让我在房间自己玩，爷爷你却常常抱着我，带我去外面玩。
我想了很多，最后我说，妈妈没陪你说几句话吗？你想和妈妈玩吗？小孙子说，不想，因为妈妈和我说话时也老是不接我的话，我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找奶奶，妈妈总是说别的话。爷爷就不这样，每次爷爷带我去外面，我说想回家，爷爷你都说，好，爷爷带你回家找奶奶。我不知道说什么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总觉得他们要接孩子回去并不是要怎么对孩子好，好像是另有企图。从那之后，他们又有几次要接孩子，总是很客气，但我都没同意，有时是婉拒，有时坚决拒绝。
担心了那么多，还处处防备着，但最终绕不过，这件事还是如约地发生了。那天是周末，午饭后，妻子在屋里教小孙子算术题。从外面来了个男人，穿着皮夹克，眉毛很浓很粗，颌下蓄着一块胡子，头发不长，直直地朝上长。他虽然表面客客气气的，但我仿佛看到他不好的意图。他说，大爷，我来带孩子呀，带我的孩子。我说，不曾给你看孩子啊，带什么孩子啊。他说我是她男人，她的儿子还不是我的儿子啊。他说出儿媳的名字我就心里一慌，想跑回屋里让妻子藏好小孙子，又想怎能藏的住一个大活人，况且这个男人还在这呢，我也走不开。
我只好先镇住场面，我说，你想怎样，他身体里流的是我们家的血，将来延续我们家的血脉，你敢胡来我同你打官司。我本想说你敢胡来我就喊人打你，但接着就想到，儿子不在，我们和街坊邻居也都生疏了，闹起事来我这单门独户怎么和人家大家族枝繁叶茂斗，再粗的胳膊也别不过大腿啊。就想用官司先吓唬他。
没找到我弄巧成拙。听了我说的话，他掏出香烟，还让我一根，我没接。他使劲吸一口，又眯着眼吐出烟来，缓缓地说，大爷啊，你也是教过书的，怎么会不明白法律？法律不是有规定吗，祖父虽然可以是孩子的监护人，但孩子的父母健在，第一抚养人肯定是父母啊！打官司？何苦呢，出钱出力又伤和气。我半天说不出话来，低着头，鼻子里的粗气兀自喘着，地上他吐的那支黄色的烟头落在一堆枯叶上，还冒着一缕烟，歪歪斜斜，像枯叶一样没有生气。
片刻他说，你自己想想，我们照顾孩子也让你们轻松不少，你们将来生活上需要帮助我肯定不袖手旁观。但你要顽固不化，那就法院说话，你觉得你又有几分胜算？
我当然拒绝了，本来我拿官司吓唬他，现在他反倒拿官司吓唬我，我都耳顺之年了还会被他吓到？我也说过，为了小孙子我会用一切代价，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但那天晚上，我就心口发闷，精神恍惚，险些晕倒。
两天后，法院果然来人，说有人起诉我，让我找律师写辩词。我虽然教过学，认识一些字，也粗懂文墨，但法律上的事那么复杂，谁又好好研究过呢？通过从前的同事，我得以寻求律师帮助，当然少不了和人喝酒吃饭。事情到了这一步，花钱自然是不会心疼的。
我早就觉得，一牵涉到法律，事情就麻烦了。单是通过辩词申辩就需要一段时间等待，等法院做出判决后，再当庭辩护。我说过，为了小孙子，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些麻烦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几天是在煎熬中度过的，但煎熬了几天，申辩结果却是情况复杂难以判定，须当庭辩护，时间另行通知。煎熬几天也没有个结果，接着仍然是煎熬。天爷啊，我只想安安生生照顾着我的小孙子，每天给他精心做饭，送他上学，只盼望他赶紧长大，再成家立业，我们也有个依靠，就这么难吗！我并不希望和孙子他妈家闹的剑拔弩张，他们就不能放过我们这老头老太太吗？他们结婚一片喜庆，自己生孩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在乎我的小孙子？
当庭辩护的前几天，我请从前的同事和同事找的律师吃了饭，又给律师买了两条中华烟，律师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辩护当天，我没去法庭，让律师结束后打电话给我。我突然想到那个男人那天说的话，突然觉得这场法律赢的机会不大，费了这么大力气只是徒劳，但这徒劳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这些天忧虑过多，好多个夜晚没睡踏实了，那场病又加重了不少，胸口越发闷的难受。
这天我就好好休息休息，在紧张中放松放松。或许意识到小孙子将不属于我了，我也就格外放得开，说归他们就归他们，小孙子的心是不会向着他们的。这么想来，又觉得早先把筋绷太紧，太迂腐了，胜败或许是有定数的。我陪小孙子说了一上午话，不是说他将要离开而再培养感情，只是想再好好看看小孙子，以后要真的见不上了呢？中午我喊上妻子，说就不做饭了，我们去饭馆吃。虽然吃的很高兴，但小孙子说，这饭和在妈妈家吃的一样，没有奶奶做的好吃。或许小孙子懂事，想到了一些问题，我竟感到天真的语气里有一丝忧伤，鼻子酸酸的，眼里也湿润了。
其实不用我安排，律师辩护结束后还没把情况说给我，午饭不久就有同事和朋友先律师而打我电话，说考虑到孩子是我们家的血脉，暂时不好判定，官司仍是僵持着。结果没我想的差，我反倒有一丝轻松。律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竟然对我的坦然感到意外。但坦然过后，我又紧锁了眉宇，这样的焦虑不如早些了结。既然还没见结局，我就又有了希望，很大的希望，我觉得我胸口发闷也就要好了。
三天后又是辩护，这次就要出结局了。我对律师千叮咛万嘱咐，既然有一丝胜算，就要尽最大努力，一定要打赢官司，事后一定重谢。我在家是坐不住了，就去法庭看看，看到了孙子的妈的男人，身边还有几个人陪同，却没有见孙子的吗。男人紧张的表情里有几分洋洋自得，仿佛已胜券在握。法庭程序太繁琐，等了一会，我觉得心上爬满了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厅上的时钟却走的极慢，让人心焦。或许也是我不敢看男人自得的表情，或许不忍听到宣判结果，我就回家了，在家里焦虑不安地等待。
在家等待的时候，我渐渐走了神，我仿佛看到小孙子大学毕业后把我接到一个漂亮的单位参观，不久又带着女朋友来见我俩，女孩很懂事，见面就叫我爷爷叫我妻子奶奶，之后他们就在他们工作的城市结了婚，还特意接我们去住，让我们照顾重孙子……但我又想到了小孙子在儿媳那里，郁郁寡欢，上学和同学们不合群……正想着，电话响了，让我吃了一惊。律师说，我尽力了，孩子宣判给原告方，一会他们就来接孩子……
我只觉得耳边嗡嗡，剩下的话还没听到，电话就从我手中滑落，悬在桌子的半空中。我也倒下了。
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我躺在医院的病房上，已经奄奄一息。妻子的话在耳边回响，我还如在梦中。妻子说，他们抱小孙子的时候，小孙子哭的很厉害。我的胸口像压了一座大山，让我喘不过气来。妻子还说，那个男人原先结过一次婚，但一直没有孩子，男人怪那个女人，就离了婚。但小孙子的妈嫁过去，仍然一直没有孩子，男人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男人又想，刚娶的女人之前不是有孩子吗，不管用什么方式带过来，自己也有了依靠。小孙子的妈想阻拦，奈何嫁过去本来就不是自己想的，嫁过去只是为给男人生个孩子，说这样的话他们怎么会听？他们要孩子只是需要，我不也是需要吗？我想，但我除了需要，更多的是什么呢？是爱！
这时候我看到向西降落的日头投来一束橘黄的光，照在我脸上。我的脸应该很难看吧，我想。我心中的日头不也沉了下去吗？这次我的病怕很难再好了。
写毕于2021年1月21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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