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银杏飘落,晚风吹过了几段深秋。
我坐在电脑前,搞着高层建筑设计的作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船长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快出来,我在你学校门口。」
我寻思这神经病啊,晚上十二点了喊我出去,学校大门都关了。
可我还是穿上了衣服,走到了学校围栏旁边,踩着那颗歪脖子树,熟练地翻了出去。
船长人模狗样的在十字路口站着等我,像个衣冠禽兽。
我说:「找我啥事呀,这么着急?」
他说:「好不容易遇到了个喜欢的女孩,可惜又没机会。」
我给了他一拳:「屁大点事啊,值得你二半夜骚扰我?」
他说:「可是我难受啊,我这不刚下班。」
船长是我本科舍友,因天资聪慧,勤奋踏实,毕业就去了设计院当牛马。
而我生性顽劣,好吃懒做,于是选择读研再浪三年,美其名曰:热爱学习。
我和船长路边找了个烧烤摊,面对面坐了下来。
我问他:「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喃喃地说:「我刚已经告诉你了。」
我有点无语:「就这?就这?」
船长没理我,冲着服务员大喊:「一大把筋,一大把肉,四串鸡翅,两个烤馍,两碗菠菜面,一提乌苏!不够等会儿再要。」
很快,饭全部上来了,船长用牙直接咬开了一瓶乌苏,一个人猛灌。
我说:「哥,咱不至于,这有开瓶器。」
他喉结翻动,过了十几秒,放下了酒瓶,用手抹了一把嘴,深深打了个酒嗝。
我看他手里的酒瓶,已经只剩差不多三分之一了。
我试图像往常一样开导他,可他却抢在我之前开口了。
他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恋爱脑啊,我真没出息。」
我嘴里嚼着肉,回复他:「确实挺没出息的。」
他接着又说:「还记得之前我追了一个女孩四百多天,在一起四十天就分手的事情吧。」
我说:「这我必须记得啊!你真是倔啊,恋爱脑发作十头驴都拉不回来。说好听点,你这叫痴情叫专一,说难听点,就是蠢。」
他委屈了起来:「我是姐控我有错吗?为啥一般女生都不考虑比自己小的男生啊?」
我来劲了:「这次是又因为这个原因?你还是记吃不记打啊。同一个坑栽了好几次。」
船长双手拿着鸡翅,嘴里唔哩哇啦:「我猜的,也许吧,反正我觉得没戏。」
我说:「其实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也许人家是嫌你丑或者嫌你太没出息了?」
他愣了一下,挤出来几番难堪:「我靠,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扎心啊,我知道我一直很自卑,但看破不说破你懂吗?」
我看他快哭出来了,于是继续追击:「其实你换位思考一下,仔细想想,你就知道对方有多不在乎你了。」
他忽然不说话了,想必是我说话太直接了,又令他难过了。
我立马赔笑:「哥,别怪我说话狠,你需要被我骂清醒,当局者迷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值钱。」
不值钱的意思就是贱,这次我稍微委婉了点。
他双眼通红,想必已经喝的有点飘了:「我不但是舔狗,我还狗改不了吃屎!我真的很喜欢她啊。」
我说:「再别说你是舔狗了,有时候我觉得你连当舔狗的资格都没有。」
他着急的快哭出来了:「是啊,我连喜欢她的资格都没有,我到底要多努力她才会看我一眼呢?」
我继续安慰他:「感情这事,可遇不可求。这玩意,努力真的没有用。」
船长叹了口气,眼泪打在了面前的那盘烤肉上。
我还记得大三暑假找他吃烧烤,三瓶乌苏下肚,他抱着树坑吐了好久,然后躺在地上,四仰八叉。
后来回宿舍的时候,他直挺挺地撞上了电线杆,我去扶他,他把我使劲推开,说:「我没喝醉,是电线杆喝醉了,你不用扶我,你快去扶它!」
可如今七八瓶乌苏下肚,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给我讲着故事,面不改色,只是喝多了有点尿频。
天知道这一年他经历了什么。
鬼知道他这一年喝了多少酒才练就了现在这般模样。
我语气温柔了下来:「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很不讲道理的。也许是那天路灯打在她睫毛上的侧脸很迷人;也许是她走起路来耳坠随之摇晃的时候很可爱;也许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两个浅浅的酒窝有点甜……更或许是她生气的样子戳中了你的审美点,这些都有可能,无数毫无逻辑毫不相关的点,巧妙的联系在了一起,所以你喜欢她。」
他停止了哭泣,用手背蹭着脸上的眼泪。
我也叹了口气:「要我说啊,放弃吧,别纠结了,当断则断。强扭的瓜不甜,也许你自我感动般的喜欢,在对方眼里,只是一种骚扰。」
他盯着桌子,目光呆滞:「真的就这么算了啊。其实我在想啊,我也没什么奢求了,当舔狗也好,当朋友也罢,只要她别离开我的世界就好。」
我有点想发作了,真是恨铁不成钢:「我刚才白跟你说了那么多吗?没用的东西。」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回荡,这不就是《潮鸣》么!怪不得你一天天这么难受,就不能活得积极点?
俗话说,潮鸣起,万物悲。
船长掐灭了手机,放进兜里,继续说:「设计院领导打来的,这个点让我改图,不理他。」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暖黄色的路灯投下了半点稀疏。
我举起酒瓶,和船长碰了一下:「让我们一起敬这离谱的魔幻的世界!」
他也大声喊了起来:「敬这个奇葩的世界!」
我笑了,船长也跟着笑了,笑的声音很大,可笑着笑着,他又就开始哭了,哭得像个娘们。
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我笑的更大声了。
我低下头,边笑边扒拉着碗里的菠菜面。
我大口嚼着面条,可嘴里咸咸的,一瞬间我笑不出来了。
眼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碗里,我恍惚片刻才发现,对面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船长。
我猛然惊醒,船长是我十八岁给自己起的绰号。
「所以你懂什么叫含笑的泪了吗?」我听到船长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在四周飘荡,慢慢消失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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