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筒望远镜俱乐部

作者: elf荷 | 来源:发表于2019-02-26 15:14 被阅读8次
单筒望远镜俱乐部

  当我穿着紧身衣,外面披着外套,腰间挂着皮手套和手电筒,站在单筒望远镜俱乐部的门口时,天色还早。夜里有断断续续的睡眠,但现在非常清醒。

  林海站在我的身边,温柔的问我,“准备好了吗?”歪着脑袋微笑,“害怕吗?”我郑重的回答他,“你还不了解我?害怕我就不来了。”然后心里想,林海啊林海,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难不成我还会死在你设计的密室里?

  我与眼前这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男人,青梅竹马。可是,青梅竹马的太久了,久到三十岁了,他依然不记得向我求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重口味的,忘了,大概从他迷上杀人游戏,天黑请闭眼,推理小说,密室逃脱,三国杀,狼人杀等等。他还交了一群有相同爱好的朋友,开过各种俱乐部,有的风靡一时,最终大都惨淡收场。

  那群爱玩的年轻人都长大了,结婚生子陷入生活,接踵而来的新的年轻人有新的爱好。所以这些不过是时代的浪潮,终将成为退却的记忆。

  然而林海他们又有了新的目标,几个喜爱海盗主题的人,投资建了一个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的设计挺有意思,整体建筑是个单筒望远镜的样子,海盗的望远镜。一节一节的屋子,从大到小,外部看起来没有特别明确的分段,我猜,这个长度,大概有五节,或者七节。

  在单筒望远镜俱乐部建成时,林海与几个朋友商定,趁着还没有内部装饰与陈列,先让他过把密室设计的瘾。

  他说,今天的单筒望远镜俱乐部,是送给我的礼物。我会一个人进入,他会在出口等我。他说话时得意洋洋的表情像是分娩出一个天才的孩子。他家境优渥,聪明,自信到有些自恋,人际关系总是拿捏的恰到好处,有很多朋友,举手投足绅士十足,自然女人缘也好到不行,令我欣慰的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待我如初,哪怕弱水三千,我也是他那一只瓢。我喜欢他的手,又白又长,喜欢他说话时温柔的样子,他很少发怒,是个平静并且温柔的人,在他身边,总是能感到岁月静好,可惜,他平静的忘记了结婚,似乎打算一直这样走下去,明天是今天的重复,这才是我所害怕的。

  天色放亮,没有阳光,看样子是个阴郁的天气,我假装兴致勃勃的吻了一下他的脸庞,将外套留在他的臂弯里,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单筒望远镜俱乐部的大门。

随着身后咣当一声响,我独自的探险开始了,开始的那一刻,我悲伤的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自觉地讨好他。

  进入第一个房间,也是最大的一个房间,圆形窗户,挂了一圈白色风铃,密封很好,有细微的声音传进来,虽然光线不是很足,但这个房间空空荡荡,一地黄土,放眼望去像是博物馆里的车马坑。

  黄土凹凸不平,我找到一把铲子,小心的拨弄着土里的东西,最多的是骨头,看质地和大小像是真的人骨。我想起林海的朋友里有位外科医生,找几架骨骼撒满这个房间大概也是可以的。不由自主地皱皱眉,后悔没有戴口罩,扬起的土,呛到我咳嗽。

  胡乱翻了一通,没有什么收获,有些烦躁的坐在一片骨头中。两个圆形窗户,两圈白色风铃,我的眼睛开始失焦,那是代表两个花圈吗?这里是墓地,就必然葬着什么。

  “车马坑”的正中间,我挖出一个水晶盒子,盒子上的铁牌刻着字母“f”,见鬼,这是我名字的缩写。上学时,为了防止情书被发现,我与林海几乎都不写名字,我的代号是“f”,他的代号是“h”,就这样安然过完了整个中学时期。

  盒子很轻易打开,我拿出里面沉甸甸的旧钥匙,将盒子丢在一片骨头中,即是终究枯骨散落于荒芜,何必费力深掩于其中。

  第二个房间,没有了黄土。我拍拍身上的灰尘,鼓起勇气向角落里的倚墙而坐的一架骷髅走去。这架骷髅甚是奇怪,一头白发,像是死去了的爱因斯坦。手中捏着一张字条:“除去三千烦恼丝,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概是从两三年前,我开始有白头发,到现在依然记得在自己头上发现第一根白头发时的心情,林海,你再不娶我,我就老了。那时我这样想。我买了黑芝麻做的丸子,吃黑豆黑米,可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白发依然不多不少,拔一根又长一根的继续着。

  每次我让林海帮我拔白头发,他总是有点不耐烦的说:“别拔了,一两根没事的。”可他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我拨开这架骷髅的头上的白头发,下面是一张头皮,紧紧的粘在骷髅的头骨上。头皮上仿佛写着什么,我必须要把白头发拔掉才能看到。

  林海,我恨你,这次,我可以一把一把的拔着白头发,不要人帮忙,不用害怕弄错,不会痛,不必心疼。

  我的黑色紧身衣沾满了黄土之后,又沾满了白发,头皮上写着大大的英文字母:“old”。然后我走向下一扇门,字母密码锁,三位,输入o-l-d-啪嗒——

  第三间屋子,比上一间更小,因为没有了窗户,压抑感扑面而来。光线来自于每个角落一盏昏黄的地灯。我叹了口气,假装自己已经从刚才恶心到想吐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好吧林海,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耍我。

  这间屋子的重点在墙壁,做旧的,凹凸的,布满毫无规律石纹的,镶嵌有石头,船锚,船舵,露着一半的宝箱,金币,还有一只单筒望远镜的墙壁。我走到单筒望远镜那里,犹豫了一下,摸摸它,铜质的手感冰凉温润,用力一按,望远镜的镜筒缩了回去,与此同时,墙壁上的暗格打开了。

  一副拼图,我知道这幅画,是夏加尔《马戏场上的婚礼》。

  可恶,我喜欢夏加尔,而这是我最讨厌的一幅画。色彩混乱,与他一贯明快浪漫的风格完全不同,乍一看,一场乱七八糟劣迹斑斑的婚礼,丝毫没有感到快乐,没有幸福,没有热闹,整体色调晦暗,让看了的人想要忘记它。

  而我,现在必须要回忆,深刻的回忆,只有回忆起这幅画的全貌,我才能把拼图完成。林海,他太了解我,我一直认为这是好事,幸福的事,但现在,我一边回忆这幅画,一边从心里冒出深深的恐惧。

  但不得不承认,许多事情你以为你忘了,结果却只是不愿意想起来罢了。拼图完成,又开了一扇门。

  里面有灯光照出来,我摸了摸腰间的手电筒,确认它还在。这是第四间,之前我站在外面推测,单筒望远镜俱乐部这个建筑,应该是从大到小,五到七间的样子,现在我希望它到此结束。

  第四间,我进去了,可惜身后的门关起来,无法回头,认识林海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对他如此深的恨意。为了不让自己呕吐,我摘了手套,用双手捂住眼睛,再慢慢从指缝中向外看。

  这个房间更小,比我的身高高不了太多。记得上个夏天,有天晚上我与林海出去参加聚会,很晚的时候开车经过cbd商圈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的都市感扑面而来,其中一座大厦,整个用了密密麻麻的圆圈灯,像无数只眼睛盯着你,当时我惊叫一声,差点把胃里还没代谢的酒全都吐出去。

  对,我有密集恐惧症。而眼前,一面墙,就是与那座大厦一样的灯,密密麻麻一面墙,排列整齐,闪着蓝幽幽的光,像全是眼睛看着我。

  我努力的定住神,慢慢从手指缝里看了看四周。旁边桌子上有张图纸。我走过拿起图纸,背转身子,打开手电筒照亮。

  是这面灯墙的图纸。横排十只灯泡,竖排十只灯泡,一共一百只,排列整齐,图纸上有十处红色标记。我按照顺序找到这十只灯泡,应该就是谜底了。很简单,但对我来说却是煎熬。不光要盯着这群眼睛看,还要对照图纸,仔细的一只一只数。林海,想到这个名字,我突然爱不起来。

  就这样,门开了,蓝色的灯灭了,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墙上只剩十只灯泡凌乱的亮着红色的光。我没带水,没拿手机,我突然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某个角落装着摄像镜头,是不是林海在什么地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难道这不是所有密室游戏的必需品吗?

  第五个房间,更矮小,希望这是最后一间。

  一张婴儿床,吊着旋转彩灯,里面躺着一个模拟婴儿。床边一把小凳子,一张桌子,上面有奶瓶,尿不湿,摇铃,一个计时器,以及一张纸。我拿起纸,上面写着,“天下最错的事,唯独父母不用考试。——请照顾宝宝半个小时。”

  我坐在凳子上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突然婴儿哭了起来,我慌忙抱起它摇晃,转脸看到计时器已经开始倒数。

  这半个小时我过得相当狼狈,内心几度崩溃,我一直认为自己内心是强大的,耐心是足够的,然而面对婴儿这个无法讲道理,无法沟通,无法使用暴力,无法丢弃的东西,才发现原来我也会束手无策,会手忙脚乱,想哭的冲动一波接着一波。

  当倒数计时结束,下一扇门打开,婴儿停止哭闹,我已经疲惫的想要躺倒在地,我想睡觉,我好累,然后我觉得我得重新想一想结婚生子这件事。

  可惜那不是最后一间。

  第六个房间,勉强站直身体。垂头丧气的我,精力已经消耗殆尽,口干舌燥,我以为很简单,会快速离开,因为我相信林海,他是个浪漫的人,其实,进来之前,打心里,我非常希望这是一场他设计的,浪漫的求婚仪式。可是我太天真,他就像扎在我心里的一根长刺,每往前走一步,这根刺就扎得更深一点。

  喷水游戏。我手里有一只套着防水袋的遥控器。背面是题目,正面是选项按钮,房间四周八个喷头。真无聊,但我依旧盯着那个题目发呆。

  我从来没有偷看过林海的手机,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对他的信任。就算他有很多女性朋友,就算那些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就算他的手机经常震个不停,就算他与我在一起时让我感觉是在故意不去看手机上的信息。

  可我也是女人,我与他青梅竹马,我最好的年华都与他在一起,以前还好,时间愈久,年龄愈大,越发的想要那一纸证书。我清楚的记得,林海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用心的陪伴,不是物质,不是形式,不是世间众人所追求的那些庸俗的一切。我清楚的记得,林海说这些的时候,我依偎在他肩膀上,看远处绚烂宁静的晚霞落日,我清楚的记得,幸福是什么样的感觉,它不是一种形而上,是具体的味道,画面,微笑的模样,骄傲而满足的丰富内心。

  后来,又过了几年,每每想到林海说过的这段话,我都在想,去你的吧,别再用你的浪漫耍我,我就是个庸俗的人,不食人间烟火会死掉,那些在年轻时轻易腾空而起的羽翼,早就像白头发那样一根一根拔光了。

  于是有天,我偷看了他的手机。可笑的是,我一直以为他的密码是我的生日,然而其实却是他自己的生日,并且是农历生日。所以我不多不少,试到第三次打开了他的手机屏幕。

  当时他在洗澡,我在偷看他的手机,这是个多俗套的桥段。我发誓,就那一次,时间紧迫,我紧张的手心冒汗,恰好他收到一条信息,发件人那栏显示一个字母:“e”。内容只有两个字“在吗?”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词语,还有,为什么要用字母代替名字?如果光明正大,何必如此?难道要跟我解释说是上学时写情书留下的习惯吗?

  对,之后我赶紧按了锁屏键,将手机放回原位。我就看到了这么多。真是个笨蛋。

  然后现在,我站在八个喷头下,手里拿着一个套着防水袋子的遥控器,背面的题目是:“e究竟是谁?”

  遥控器正面有两个按键,一个上面写着“朋友”,一个上面写着“情人”。我苦笑不止,林海啊林海,聪明如你,在你眼里,我果然没有任何秘密,朋友或者情人已经不重要了,我突然不想在乎这些, 原来你早都知道,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谢谢你设计了这个游戏,我感到了你对我深深的恶意。

  如果林海真的站在摄像头的屏幕前,看见我如今的样子,一定在得意地笑吧。

  无所谓了,既然你这么赤裸裸,我也不用装什么善解人意。我狠狠的按下“情人”的按钮。然后没有喷水,门开了。

  第七个房间。矮小到我只能爬着进去,如果不出所料,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房间了。

  我用手电筒照着四周,左侧一个支架,上面摆着一枚明晃晃的钻戒,右侧一个支架,上面是一枚在钻戒的衬托下黯淡的毫无吸引力的银质素圈。

  我笑,这是我多么渴望的东西,当然不是钻戒,而是那个银戒指,眼熟的银戒指,如果没有猜错,那枚银戒指的内侧应该有个“茹”字,那是林海外婆的名。上大学之前,林海拿这枚戒指给我看,他说等到大学毕业,就拿这枚外婆传下来的老银戒指娶我,当时我就着月光泪眼婆娑。可惜这句承诺如同春夏秋冬一般,消失在不停轮换的四季里。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八年了。我又见到了这枚戒指。让我选择吗?这还用选吗?除非我失忆,或者故意选错,否则必然会取走银戒指啊。有那么一刹那,我想故意拿走钻石戒指,看看会是什么结果,可我又不敢用恶作剧的心态去赌这么一场。

  长刺穿心,我取下银戒指,后面连着的拉环触动机关,门开了。光线刺眼,我缓缓爬出那扇门。

  外面有很多人,然后我慢慢调整眼睛的焦距,适应了光线,才看见林海,他跑过来对我说:“你终于出来了,你知道吗?最后那两枚戒指,无论是哪一个都可以打开门的。我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然后我听见开香槟的声音。还有欢呼声,还有林海单膝跪地对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Ktv里,林海最喜欢那首《爱浪漫的人》,我知道,他一直都是个浪漫的人,但我也知道,他还是个自私自恋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正视这一点,渐渐的忽略了很多自己的感受。

  然而让我直接拒绝他,我还是做不到,所以没有说不愿意,只是说:“我太累了,让我再想想吧。”当我穿着狼狈的紧身衣扭头走开的时候,心里非常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林海下不来台,这比直接拒绝更让他难以接受吧。

  再见了单筒望远镜俱乐部,再见了各种聚会各种俱乐部,再见了林海,我得去找回我自己,现在开始还不晚,虽然你会一直是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没有拔出来的可能,但我还是谢谢你,它的存在让我清醒,可以看透爱情的绮丽与迷幻。

  另外,去你的密室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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