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姻缘一锁牵]
文/ 清塘明月[原创不得转载]
(一)
月色皎洁。月光下“锁姻缘”三个大字在门口灯笼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屋里的丫鬟出来落锁,只一眼便看见了屋外凶神恶煞的男子。
丫鬟被男子吓得够呛,忙急匆匆地跑到屋内向同心汇报。
“不好了!门口有个男人来踢馆了!”
听到叫喊时,同心正准备把刻有张员外名字的同心锁和刻有李云碧名字的扣在一起。
锁扣正要扣下,同心忽觉臂上一沉,手腕僵住,动弹不得。
正疑心有人作怪。
忽而身后门扉大开,一男子踏月色而来。
男子长相英俊,抱臂而立,对着同心微微一笑。一时之间,同心只觉星光流转,夜色迷离。
谁知,好印象还没持续一会儿,男子便一改方才的文静,风风火火地打了一套蹩脚的拳,末了,故意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问同心:“我是来踢馆的,你怕不怕?”
同心怪异地看了男子一眼道:神经病!
手里继续将方才的两把锁,锁在一起。
尤缘欲伸手阻拦,然而同心锁锁扣落下,姻缘已成,除非有另一把锁来破坏,否则不管尤缘再怎么哭天抢地,也无济于事。
此刻,尤缘死一遍的心都有了,自己千算万算连法术都用上了,却还是晚了一步。他叹了口气:又丢了一笔生意!
尤缘,是紫罗城一带人人皆知的半仙。年轻人时跟山里的仙人学了点法术,遂来到紫罗城,开了家红线铺专门给人牵红线、算姻缘。
经他手牵过的红线,一般都能和和美美,是以尤缘铺子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城中的人为了感激他,还在城郊给他立了个尤缘祠,受众人香火。是以尤缘一时间风光无限。
可是,这一切都在一个叫同心的姑娘出现后改变了。
同心的同心锁也能帮人锁住姻缘,而且每每他尤缘用红绳牵住的姻缘却被她的同心锁给强行拆散,以致他那头情人劳燕分飞,他名誉尽毁。
痛定思痛之后,尤缘好不容易坚强起来接了大龄剩女李云碧和紫罗城才子王潇的生意,将他们的红线牵在了一起,可是几天后红线却突然断落。
尤缘想到了同心,是以连夜赶来阻止,想趁同心锁的锁扣扣住之间挽救这段姻缘。
谁知还是来晚一步!
同心看到眼前的七尺男儿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掐指一算个中缘由,了然后心中荡开一层浅浅笑意,面上却依旧一副诸事不知的样子弯身问尤缘:“喂,干嘛哭啊?”
尤缘见同心果然关心,立马哭嚎道:“我活不成了!新娘要嫁人,新郎不是我……”
同心嘴角一抽,却又微微笑道:“原来你是暗恋这李家小姐……”
尤缘睫毛忽闪,拽住同心的衣角频频点头:“嗯。你把我心上人的锁给了别人,故而,我来踢馆。”
同心面上唏嘘不已,心里却想:好你个尤缘竟敢演戏!
(二)
于是,同心递给他一片纸笺,尤缘抢过纸笺,狼毫笔一挥,王潇两个大字就端正立于纸上。
然而,同心拿过纸条却是频频摇头:“诶呀呀,谁让你写名字了?”
尤缘夺过纸条咬了牙:“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先写名字再刻上锁?别人都是这样的呀!”
同心亮眸一弯,笑得狡黠:“别人不比你爱得深呀!你瞧你,都急哭了!……我听说爱一个人爱的深切脑海里都是那个人的样子,既然你那么爱她,就把她画下来,你把她画下来我就把你的名字刻上去……”
尤缘急的直跳脚,指着同心“太狠心”、“没人性”的一顿乱骂。同心也不恼,对着尤缘微微的笑。
尤缘骂完了,依旧不死心地问同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同心微微一耸肩:“也不是没有。我们现在就去找李家小姐,让她答应嫁给你,另一段姻缘不就不攻自破了?”
尤缘大喜,万分激动下一把搂住了同心。二人身子一僵,尤缘慌忙放开同心,咳嗽道:“好……好主意!”
心里却在想:不过不是嫁给我!是嫁给王潇!
然而同心脸上的红雾却是好一会儿才散去。
站在角落里的丫鬟看见方才一幕,愤愤地挥舞着手里的小拳头道:“假如再让我看见他轻薄神女,我就把他的同心锁跟一头猪锁在一起!”
尤缘一路拉扯着同心来到李府后门,后门正对着后院,那是李云碧生活起居的闺阁。看着李府高高的院墙,他本想施展仙术一跃而起,又怕惊羡了同心这个凡人,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王潇,于是只好灰溜溜地爬上墙去,站在墙沿上对着同心伸出手来。
同心心想:这可真有趣!区区一个半仙竟带着她一个神仙爬墙!
同心接过尤缘伸出的手,一跃而起,轻轻落于墙沿。
尤缘诧异道:“好身手!”
同心冲他微微一笑:“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只见尤缘扯破了自己的衣裳,在地上难受地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冲同心愉快地眨眼,同心很快会意。
尤缘这么一闹很快就把李云碧的贴身丫头给闹了出来,丫头惊恐地看着在地上滚作一团的尤缘,问同心:“这……怎么回事?你……们是谁?”
同心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我弟弟他生了病,就快死了,很想见你家小姐一面……”
尤缘在地上翻了个面,悄悄地对同心点了个赞,弄的同心越发得意。
丫头脸色一绿,避之不及:“什么……病?”
同心眉头一锁:“对啊,什么病?”
尤缘立马给同心对口型,说:“相……思……病。”
同心心领神会,知道了,“我弟弟他……得了一种想死的病。”
丫头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同心扶住丫头对她说:“告诉你家小姐,我弟弟他叫王潇。”
听到王潇两个字,李云碧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待看清地上滚作一团的人不是王潇后,她色厉内荏地对二人说:“你们是谁……想要干嘛?”
尤缘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从地上爬起来,将一张纸笺交到李云碧手里:“这是王潇写给你的,见小姐不方便故而出此下策,小姐莫见怪。”
李云碧展开纸笺,纸笺上写着:
城南 月牙泉 不见不散
李云碧的杏眸立即充满了一层水雾。
见此情景,尤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而,他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同心看着他,那表情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
尤缘心头一紧,糟了,露马脚了!
同心定定地看着尤缘:“你不是王潇?”
语毕,同心作势要走。
尤缘慌忙拉着同心的手臂:“你听我解释,我是骗了你,可我也是不得已……”
同心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内心却在偷笑:死尤缘,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王潇,我偏要逗逗你!
(三)
尤缘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的同心,让她和他一同去见证李云碧和王潇的姻缘。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南月牙泉。
“焦急徘徊的才子正在等着心爱的姑娘。”望着不远处柳荫里青衣墨发、长身玉立的男子尤缘叹道。
同心撑着下巴陪他一起等待即将到来的李云碧。
不一会儿,李云碧果然来了。
她从身后将男子拦腰抱住,低低地唤一声:“王潇,我找了你好久……”
尤缘沉浸在自己促成的这一段姻缘里,接下来本该是很浪漫的戏码,谁知道,转过身的王潇却推开了李云碧,说:“我来就是为了跟你有个了断。你马上就要嫁给张员外了,他才是你的良人,至于我,莫要再等……”
这段台词是尤缘始料不及的,诧异的尤缘转过来看同心,她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在尤缘牵的红线里充当男主的王潇就这么轻易甩了女主,那这么说这桩生意就还是属于同心!
同心自然觉得没什么,反正张员外来求过自己后,她就把李云碧的同心锁跟张员外的锁在了一起。只是,她有些不忍心看尤缘伤心。
“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次轮到她问尤缘。
看见同心恳求自己,尤缘立马拍拍胸脯说:“当然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尤缘,是半个神仙,天底下怎么会有我办不成的事情?喏,你等着,我使出招仙法给你看!”
尤缘伸出两指在风中绕了一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迈出双脚的王潇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尤缘刚想得意,同心就看见王潇的身体里面,一个熟悉的碧色人影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尤缘的法术,被定住的王潇以为是李云碧拉住了自己,彻底恼了:“都跟你说了不要再来纠缠我,你没听见吗!”
同心看着这一幕心中纳罕道:王潇的身体里怎么会住着往日最看不起凡人的莲君!
法术失效后,王潇甩开了李云碧,李云碧在原地哭成了一滩烂泥,尤缘则很是失意。他抬起头弱弱地问同心:“不是我学艺不精对不对?是李云碧注定不能跟王潇在一起!我当初就不应该接这段姻缘,好好的,干嘛接这个烫手山芋!”
那天后,尤缘消沉了很久。
振作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自己:要想抢回生意,必得另想主意!可是想什么主意呢?尤缘在自家铺子里踱了一圈又一圈后,忽的眼前一亮:对了,去找同心!
(四)
张员外和李云碧婚后的生活很和谐,这使得“锁姻缘”的生意更好了,渐渐地但凡有人家中男女到了适婚年龄就会来“锁姻缘”求一把同心锁,把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写下来刻在锁上,只要两把锁锁在一起,他们就可以回家睡觉去,坐等娶亲或嫁人。
很快,人们只知锁姻缘,不知红线铺。
这天同心刚送走最后一名客人,正吩咐丫鬟落锁,就听见门外尤缘大大咧咧的声音。同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里暗暗地想:尤缘,你可来了,我都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不过,看到尤缘的那一刻她却是故意把门关紧,门卡住了尤缘的衣角,尤缘夸张地哇哇直叫。
这叫声让同心笑逐颜开,尤缘叫了好半天,同心才依依不舍地放他进来。
“怎么,这次又看上哪家小姐了?”同心掌好灯,让丫鬟上了几样小菜,笑眯眯地看着尤缘。
同心殷勤的样子把尤缘吓了一跳,尤缘立马小媳妇似的说:“我发誓我再不敢抢你的生意了!若违此誓就让我再也做不成生意!”
同心挑眉看向尤缘:“嗯?”
尤缘心虚不已,脑袋上汗珠直冒。看来,还得下狠心!他闭了闭眼,也罢,“若违此誓,就让我年少殒命吧!”
同心慌忙去捂尤缘的嘴,嗔怒道:“说什么呢!快把刚才的话吐出去!”
尤缘看着同心,眉眼一弯,赶忙把刚才的话吐了出去。心中却想:那些誓言我本就没有当真,又怎么会不抢回我的生意!
夜凉如水,星辰满天,尤缘和同心把酒言欢。
其间,尤缘以自己好歹是半个神仙为由,强行要求同心把他留了下来,说是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协助同心打理这“锁姻缘”,绝无二心。
同心本就是货真价实的神仙,又怎会需要他的协助,只是觉得诸事寂寞,偶尔逗弄他也挺开心!
接下里的日子诸事顺利,尤缘也算是个得力的助手,以致上元节前夕,同心和丫鬟出门去买汤圆馅儿,将偌大的店铺交给尤缘打理。
隔壁张大妈家的丑女阿花贪图临街孙秀才的美色来找同心求一对同心锁,准备把张秀才的名字刻上去。
尤缘想:孙秀才怎么能配阿花呢!临街的傻子阿呆和阿花才配嘛!
目不识丁的王大婶都单身大半辈子了,一心想找个富人嫁了,遂来同心这儿求同心锁。
尤缘想:富人怎么能适合王大婶呢!斜对面的教书先生老王和王大婶才是良配嘛!
年近不惑的李县令刚丧妻,却一心想娶个年轻的小姑娘,来找同心要一对同心锁。
尤缘考虑:李县令怎么能老牛吃嫩草呢!五里镇有一个刚丧夫的寡妇和李县令才是刚刚配嘛!
于是,尤缘把这些天同心将要接的生意都给破坏了一遍。
直到他在桌上看到了一把特殊的锁。锁是用千年蚌精的壳打造,锁上的名字更是十分奇怪:敖煜。
听起来倒像个龙王的名字!
不过,尤缘是不会把他和龙王联系在一起的。西海距紫罗城千里,没有理由西海龙王会千里迢迢到此求一份姻缘。
所以,尤缘很轻易地就把纸上用来和敖煜配对的名字季馨给抹了去想了个自己熟悉的名字——绿姬。
同心回来的时候,铺子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喊道:“感谢同心——”
同心从正门挤不进去,遂拉着丫鬟偷偷溜进后门。
一进门,同心就问尤缘:“我不在的日子你究竟做了什么?外面怎么有那么多人来……”
尤缘闻言十分心虚:“对……对不起……同心。”
不曾料到,同心却在下一秒将尤缘给紧紧箍住,喜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谢你,尤缘。原来你那么有本事,外面全部是来感谢我的人哩!”
温柔而绵长的呼吸猝不及防地钻进尤缘的脖颈,尤缘双颊发烫,脚底一软,幸福得晕了过去。
(五)
醒来时,外面天光正好,已是上元佳节。
尤缘听到门外隐隐约约有人语声。
丫鬟正在笑嘻嘻地跟同心谈论:“没想到那个尤缘还真有两下子!晓得阿花压根不配孙秀才,王大婶嫁不了富人,李县令和年轻的姑娘根本不合适,这不,听说这三对重新配对的姻缘,别提过得多恩爱了……”
同心撑着下巴,静静地听丫鬟谈论尤缘。外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而同心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尤缘。
虽说他初来时是来抢自己的生意,可是过去的这些日子里他的确也帮了自己大忙,而且他那个人啊手脚麻利、雷厉风行,的的确确是个好帮手!
想到这里同心双颊一热,心里莫名有些情愫正在翻涌。
然而,这却不是尤缘的本意,他原本是想破坏同心的生意,让那些对同心心存不满的客人转而去红线铺,谁知道,偏偏歪打正着,这可不是尤缘想看到的!
同心想尤缘的样子想得出神,忽觉眼前一闪,一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粉色莲花灯出现在自己眼前。
同心高兴地跳起来:“这么漂亮的莲花灯你在哪里买的?”
尤缘腰板一挺,一张脸眉飞色舞起来:“喂喂喂,我可是半个神仙!食指一划就是一个灯笼,还用买吗!”
院子里的小娃娃恰在此时扔了个炮仗,爆竹声起,同心适时地捂住耳朵,愉快地冲尤缘大叫:“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上元佳节,十里灯海似繁花。
同心急急忙忙拉着尤缘出了门。只因,同心听闻从西海来了个戏班子,他们在上元节的晚上于闹市有一场演出。
神仙做久了也寂寞,同心于是格外爱这些人间的把戏。
一路上同心又是啃糖葫芦又是吃汤圆儿,仿佛下到红尘这么久,生命只在这个叫尤缘的男子出现后才开始精彩。
尤缘的食指轻轻往戏班方向一指的时候,同心正着急把一大碗芝麻陷的汤圆儿吞进去,此刻看见戏班更是激动,汤圆儿卡在了嗓子眼。
尤缘眉头一皱,过来帮同心顺气,一边顺一边温柔地嗔怪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同心终是把这口气给理顺了,只是看着尤缘的时候,微微红了脸。
这个叫做“黄粱幻境”的戏班自称得了西海的某样秘术,可以为参与者织一个幻境,在这个幻境里你可以实现自己的任何心愿,且幻境散去,必不会对尘世的人有任何伤害。
同心跃跃欲试,她偷偷地想:要是自己在这幻境里和尤缘成了亲会怎样?
然而,尤缘却不这么想。
他想,要是同心在这个幻境里消失了会怎样?那紫罗城的人就会很快忘记同心,只记得他尤缘。
思及此,尤缘跃上台去,看着站在台下的同心高声喊道:“诸位,静一静!下面我要请班主为我心爱的姑娘织一个幻境。在幻境里姑娘和我成了亲,非常的幸福!”说完尤缘还刻意跟班主耳语了几句,不过,当然不是为了织这幻境。尤缘在同心看不到的时候用法术挟持了班主,说:“我给你万两黄金,让那个女孩儿消失……”
同心满怀期待地跟着班主进去,尤缘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戏台上锣鼓喧天、唢呐声响起,那是同心幻境中的婚礼。
渐渐地戏台上安静下来,不再能听到丝毫动静。
尤缘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想让同心消失却不是真的消失,只是他私下恳求班主将那女孩送到西海边去,在那里她可以过任何她想过的日子,除了抢他的生意。然而此刻,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发了疯地奔进戏台,除了一个漆黑的房子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尤缘来不及思考直接跳进了那团如墨的黑暗里。
原来,这漆黑的房间竟是个虚空隧道,连接西海。
在那里,戏班里的伶人和班主全部化身为海底的妖精,此刻正磨牙吮血准备去掀同心的美人皮。
一个蟹精呷了呷嘴说:“啧啧啧,好漂亮的神仙皮!有了它咱们至少能多得百年光阴。”
角落里的同心挣开绳索用仙术去对付几百只妖精。几百只妖精,即使是像同心这样的神仙也很有可能不敌。
尤缘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扑向同心的后背,他用自己半人半仙的躯体替她挡住了那些袭击。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
一众小妖就这么一拥而上,打得尤缘殷红色的血水流了满地。
最后还是同心使出看家本领带他离开了险地。
(六)
尤缘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同心扶着他,可他的身后依旧拖了条长长的血痕。
十里长街映上了殷红色,路人看到他们纷纷投去探询的目光,面对那些目光,尤缘自嘲地对同心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成不了仙吗?”
同心忍住眼眶里的泪看着他:“为什么?”
尤缘看着同心,笑道:“因为我太傻!傻傻地以为我是半个神仙,可以保护你!却不知你才是神仙,你动一动手指就救了我的性命……也是,我早该想到凡人怎么能只凭一把锁就成就那些姻缘呢……可笑我以前还像个跳梁小丑般在你面前卖弄那些法术……”
说到这里尤缘心口一阵急跳,一团鲜血吐了出来。
“因为我傻……所以……活该我等不到天劫,成不了仙……”
同心将法术灌入他的胸口,定定地看着他:“尤缘,你听着我不许你死!”
……
“同心,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体是什么呢?”尤缘突然问道。
“锁。我的本体是王母娘娘藏灯阁外的一把锁。因为失去了一向要好的伙伴,心灰意冷,私自下凡来……”
“你呢?你方才说到你要历劫,历什么劫?”
尤缘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师父送我下山的时候对我说,成仙必得受‘大彻大悟之苦’、‘刻骨铭心之痛’,像我这种资质的人恐怕很难顿悟……师父说得对,我这么傻,怎么可能成仙?”
“你头上那块疤怎么回事?”
同心指着尤缘的额头,在那里一直有一块嫣红色的伤疤。
尤缘说:“不记得了。只听师父说,我能混得个半人半仙多亏这个印记将尤缘祠里的功德悉数吸进我的体内。”
那夜,同心给尤缘疗了一宿儿的伤。
天光初亮时,尤缘刚睡下。
同心起身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客厅里站了个人。
来者墨发青衣、遗世独立,正是那晚城南月牙泉边寄居在王潇身上的莲君。
穿堂风吹过拂起同心的乌发,同心盈盈地施了个礼,说道:“莲君。”
莲君素来高傲,可对着同心,却有难得的温情。他扶起同心,关切地问道:“那小子还有没有来破坏过你的生意?”
同心初听此话感到诧异,可细细想来却又突然明白,原来她下凡的这些日子莲君都在暗地里保护自己。
“那个王潇是我上了他的身,原因就是不想让那小子抢了你的生意。同心,你在凡间也待够了,该回去了,当心让那个凡人误了自己。”
莲君的话同心压根听不进去,她只是闷闷地应道:“放心吧,莲君,我能照顾好自己。若没别的事,请回吧。”
莲君起身欲走,脚步却突然间一顿,“对了,西海龙王让我给你带个话,他小儿子的姻缘锁三天前已经送到了‘锁姻缘’,他让我问你,他和河神之女季馨的姻缘你牵好了没有?”
闻言同心一惊,只等莲君走后,才一屁股跌在地上:那纸上明明写着西海小殿下敖煜配魔女绿姬啊!
难道是……尤缘!
(七)
她早就知道尤缘一开始接近她是早有目的;她也知道头先的那几段姻缘是被尤缘故意破坏的,谁知道偏偏歪打正着帮了自己;她还知道上元佳节在戏班,是尤缘故意挟持了班主想让她从此消失,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半仙,而她是仙。那么拙劣的法术他怎能瞒过她的眼?
而这些她都不在乎,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眼睛上就会蒙上一层水雾,只看得到那人的好,再看不到那人的坏。
可是,他怎么能那么大胆!敢去破坏西海龙王家的姻缘!他难道不明白,这会害死她?
还是说……他压根不在意。
同心跑去质问尤缘的时候,尤缘正扶着墙根,面色苍白,他方才起床倒水刚好听到了莲君的话。
此刻,他望着同心,喉咙里只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西海的虾兵蟹将不日就攻到了紫罗城。
西海龙王站在巨浪之上对同心说:“若不想这一城百姓遭殃,就跟我走一趟!”
同心二话不说随龙王而去,尤缘也拖着病躯驾云跟去。
龙王见尤缘尾随其后,唇瓣笑意更深。
二人于一处空地停下斗法。
同心因为治尤缘耗费了太多法力,故而不敌。龙王很快抓住了她的弱点,挟持了同心。
看见尤缘,龙王笑意更浓:“你想救她?之前不是一直想杀她吗?来,我给你机会,和我一起再入这‘黄粱幻境’。”
语毕,尤缘昏昏沉沉地跟着龙王入了一个幻境。
同心担心尤缘会遇到不测,转身跟着跳入幻境。
幻境里,紫罗城,多个画面交织在一起。
其中一个画面,同心的“锁姻缘”门庭若市,而尤缘的“红线铺”门可罗雀。而另一个画面里却是尤缘不熟悉的场景:天庭藏灯阁附近有一个小童子,小童子仙阶较低只负责看管人间的姻缘线。藏灯阁里有个女仙和小童差不多年纪,因为太过寂寞经常找小童游戏。他们比赛扔金叶子,看谁扔得远。小童力气大自然扔得更远,小女仙每每输了后都欺负小童,有一天,小女仙为了报复小童,故意在金叶子里藏了块仙石,她诱导小童看过来,便朝着小童的脑袋狠狠抛了出去刚好磕破了他的额角,从此留下了嫣红色的印记。从那以后,小童子伤了心不再来藏灯阁。后来,小女仙得知小童去了凡界,便也私自跟了去。
画面不停交替,尤缘大脑一热,这不就是他前世的记忆?
而当年的小童已经长成了现在的自己。
那时的同心经常欺负他,他因为受不了才下凡去。
龙王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尤缘,看到第二个画面里的同心了吗?你现在还会为自己做的那些对不起同心的事情感到自责吗?她曾经那样欺负你!如今,你好不容易下凡来,她还要来抢你的生意?你就不恨她吗?”
“来啊,接住这把剑,杀了她,杀了她便不会再有同心,便不会再有人和你抢夺生意!”
“杀了她,杀了她……”
龙王的话如魔音穿耳,眼前的诱惑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尤缘龙王是对的,只要接过龙王递过的长剑,往前这么轻轻一伸,就能刺穿眼前的同心……往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抢自己的生意了……
尤缘握住了剑,她曾经那样对自己,那样。
可还没等尤缘出剑,剑就自己闪着寒光对着同心的胸口刺了进去!
他看到眼前的同心眼角含泪,胸前涌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忽有什么哐地一下在脑海中炸开!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之前上元节的灯会上,假扮成伶人的虾兵蟹将们不是说这只是个幻境,幻境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必不会伤害到尘世里的人吗?
为什么自己真的杀了同心!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大彻大悟之苦”、“刻骨铭心之痛”!
原来,这一世他挖空了心思去破坏同心的生意不光是因为“锁姻缘”,还因为上一世在天庭的时候他恨同心总是欺负自己。
可报复她并不能让他快乐,反而只会让他伤心。
而亲手错杀自己的爱人这难道不是刻骨铭心之痛?
尤缘想,这一世自己之所以不能成仙,是因为他不能原谅他人之过,而这才是他的羁绊。
就在他顿悟的那一瞬间,有千年修为悉数吸进体内,他抱着同心,额头的嫣红色伤疤变成了仙人的仙印。
(后记)
尤缘历此天劫,仙阶连升几等,自此他真的掌管了三界姻缘,人称月老。
然,每当俯视万丈红尘,见情侣双双,他心窝的地方就痛得狠。
有一日,尤缘正对着红尘发呆。一双纤纤玉手却将他的双眼一蒙,熟悉的声音如梦境般在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
尤缘猛地转身,那落英深处正站在他心爱的姑娘。
原来,虾兵们没有说谎,幻境里伤了人根本不会影响到尘世。那是天界为了让月老早日位列仙班,特意求西海龙王备下的劫数。
而尤缘牵错的姻缘又有什么要紧,反正小殿下敖煜又不喜欢河神之女,他和魔女绿姬打打闹闹、正好凑合着过!
三日后月老大婚,宾客之中有一身华服的莲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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