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仁波齐,神山之王。藏传佛教、印度教、苯教、耆那教公认的世界中心。恒河、印度河、雅鲁藏布江的源头。
此刻,我就站在世界的中心!
冈仁波齐转山
08 冈仁波齐转山
我想问所有人,一个问题。
你会在何种契机下,选择开始一次可能面对生死的旅行?
还是说,永远都不会?
电影《转山》中,台湾青年书豪,为了完成哥哥的遗愿,骑行到几近崩溃,从丽江出发,最终亲吻了拉萨。
《林中漫步》的作者比尔·布莱森,穿行二千英里的阿巴拉契亚山径,只是想弥补生命的空缺,在旅居20年返回故园后,重新发现美国。
倘若我告诉你,我来此转山,契机是我很孤独,你会不会笑话我?
因为我相信,冈仁波齐一定能成为灵魂上的知己,而且是命中注定的。
但从塔尔青镇西北的入口迈出第一步起,我渐渐明白,与神山交朋友,自是不易。和追求倾慕已久的人一样,他身上散发着太多耀眼的光芒,让初见在伊始,便有了遥遥在望的距离感。
他有一个至高的别号,叫“须弥山”。
因他的灵性,佛祖释迦牟尼择此开了道场。本教祖师敦巴辛绕从天而降,也愿与他为伴。他是我们这一小千世界的中心。
他有一项无量的威能,可度化凡灵。
转他一圈,一生罪孽洗尽。转他十圈,减免六道轮回的痛苦。转他百圈,今生则成佛升天。
他还有一群虔诚的信徒,生死追随。
自古象雄文明,信徒们就将对他的信赖作为雪域高原生存的法则。他是人们不可动摇的信仰磁场。
这些幻化出了冈仁波齐的正脸,辉煌而飘渺。
而我呢……
不过一个挤进人群就辨不出的凡人,普通的家庭,普通的长相,普通的成就。
6公里的上山坡徒步,我就耗费了三小时,前进的节奏都抵不过半百的藏族老夫妻。
横跨路口的双脚佛塔,我也没有勇气从下穿过,生怕过往的罪孽于塔中昭彰,连自己都无法面对。
至于那敢与蓝天划分边界的天葬台,光是攀上悬崖,已然命虚如气。更不必说,看见一地的残破衣物和凌乱的发丝,我内心生发的那些惶恐。
神山与我,也许根本不存在平等的交流。现实在用我的头,撞着理想的钟,咚咚得直教人刺痛。
此时,天葬台上的风突兀地奔涌起来,我孤立在大石上,低头望到了崖下的经幡广场。
烈风是南面草原的歌,正遒劲地吹舞着无数的经幡。轻薄的布料,竟能振动起振聋发聩的呼声。
不灭的执著!
风声、经幡声,卷动着沙尘,沿着悬崖冲上了天葬台。仿佛在我面前怒吼一声之后,如龙般,飞腾进了身后不见穷尽的拉曲峡谷。
我转头望去的一刹那,有一个人声在耳边。
入谷、拔剑!
紫霞仙子的紫青宝剑,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拔出。同样,冈仁波齐的神山之剑,也不会轻易示人。
必须拥有与之匹配的意志与力量,才能获得认可。
一切的人与事物,一定不止一面。你拔得出剑,他们的真实,自然会流露。
拉曲峡谷,真正的无人区。
风在这里,成了唯一的声音,狂野不羁得没有法则。似乎时刻提醒你,不要在它的乐场放肆。
接下来的十四公里顺风,我全然是被推着走的。累了想休息,不得不寻觅遮蔽物,用巨石将狂风短暂阻挡。
自言自语,让我在寒冷里保持清醒,确定自己依旧可以思考。
3小时的谷地穿行,俨然成了人与时间的扭合。
河道东西的山群,壁立千仞,风化各异。沉积的岩层在山壁上,重重叠叠,好不震撼!
百万年的时间,化作了有形,幽居在了峡谷。而如今,我以徒步将它们冲击而过!
一步百年,十步千年!
人在进,时间在退!
眼前奔腾的清流,坡上星布的牦牛,山下驰骋的骏马,我透见的是它们演进的模样。
其实,这些动容的景色,都是冈仁波齐的修养,百万年的沉淀、淬砺和雕琢。
而我深刻地知道,这其中的寂寞和残忍,该如何描述。正是村上春树《没有女人的男人们》里写的,“世界是广阔而痛切的混合,一如月亮的背面”。
原来,冈仁波齐,你也很孤独……
一个中,有位叫午歌的作者曾说过,“你要等的人,也许并不是和你在人群中谈笑嬉闹,把酒言欢的那一个,而是能在安静的时光里,与你认真分享彼此孤独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间拔出了神山之剑,冈仁波齐突然让我目睹了他尖削的侧脸。
孤傲的棱角,绝不对天地妥协!
有人也曾埋怨过我,说我每次侧脸看他们的时候,总感觉我在用很冰冷的神色瞪人。
我试图改变过,将侧脸的动作放缓,尽可能让眼神柔和。但发来发现,这是骨子里的棱角,改不了。
成长不一定就是圆润,它的另一层含义,应该是磨砺棱角,以之为锋,去应对残酷的风化。
我和冈仁波齐,相互侧视,忽然可以平等地神交了!
我:“你的神秘也不过如此,看,我站在这里了。”
冈仁波齐:“为什么想见我?”
我:“你能看懂某些情怀。”
冈仁波齐:“恐怕还有某些自私吧?”
我:“我需要你觉醒灵魂的神性,这是我喜欢的存在感。”
冈仁波齐:“比如?”
我:“坚忍、果敢、洒脱、平静、慈悲!”
冈仁波齐:“不小心也深挖了你的不好人性呢。”
我:“何妨。有神性可以对抗了。”
冈仁波齐:“但愿最后的归宿,是神性吧。”
我:“一定!”
不怕再被笑话,在神山的西北壁,当我转角进夕阳时,我哭了。
分不清是人性的我哭了,还是神性的我哭了。
就像少年派在奇幻的大海里,眼泪都没有能够流成线,就被风干了。
后来的一段路,河谷的山体隔离了冈仁波齐,于是我埋头赶路。
晚间八点,止热寺出现在了视线的远点。
我不过随意向右一瞥,却是脚下急刹,叹为观止。
冈仁波齐鬼斧神工的北壁,如一面巨大的刀刃,平滑而锋利,庄严地正对着我。失去阳光的他,张扬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肃穆。
冈仁波齐,神山之王。藏传佛教、印度教、苯教、耆那教公认的世界中心。恒河、印度河、雅鲁藏布江的源头。
此刻,我就站在世界的中心!
我强烈地感觉到,我也站在了人生命运的中心!
因为手里有着一种把控力,把控体能,把控方向,把控着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心中升腾起的,是认知。
人生的命运,不应是线性的,而应是漩涡,猛烈地围绕着信念和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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