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已是亮得很晚的了,大概是黑夜太过漫长,人们醒得早早的。醒来的人无法装睡,他们勤劳的四肢绝不允许他们荒芜时光,尽管灵魂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使坏,想让他们堕落,可油茶村的人们自古以来就清醒着呢!
他们绝不会听从恶魔的声音,他们将寒冷与天性,埋葬在冰雪之下,他们像往日一样,到了时间便燃起火炉,火炉燃起之后,一切都亮了,一切都暖了,他们欢喜地开始新的一天。
油茶村有一只大公鸡很准时,只要它“喔——喔”地叫两声,整个村的公鸡便你一声,我一声地叫起来,催促着所有在沉睡的生灵。
油茶村有一群狗,相比鸡来说,它们就安静多了,它们让鸡吵醒之后,绝不敢多叫一声,偷偷地从狗洞里钻出去,或在树下,或在石头上,或在地里,撒上一泡热尿,又偷偷地钻回家里。
等天一亮,人们才知道昨夜又下了一场雪,雪地里留着一行白腊梅和几片竹叶。
村部聚了一群人,他们抱着手,哆哆嗦嗦地商量各自带什么工具,李景平一个一个人点了名,确认无误之后,他们都散去了。
肖治国扛了一顶铁锹,他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尽管下了雪,但他丝毫没有为此担忧。肖治国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他骨子里刻着乐观。肖治国是读书人,他坚信书中所说的“人定兮胜天,半壁久无胡日月”。
当肖治国来到村部时,他惊喜地发现对面走来的是李国清。他与李国清对视一笑,什么话也不用说,朋友间的那种默契会消散掉所有的不愉快。
国珍带瑞雪也到了村部,不过,他们不是要去修水库,而是为西城公社的新年会而来。油茶村原有一演艺队,组织人们学样板戏的,西城公社的新年会往年都会出演,领头的便是国珍。国珍在嫁给李景平之前是泠江县文艺团的演员,因此,这个演出任务,李景平都交给了她。
秋奶奶醒后不久,小乐也醒了。这一天,秋奶奶要去秋歇寺,所以起来得早。小乐总要跟去的,所以也起得早。
小乐一开窗,看见窗外一片白,心中顿时欢喜了起来,可瞧着瞧着,又担忧起来,心里想着:“下了一场这么大的学,去秋歇寺的路一定不好走。”
而这时,秋奶奶又告诉他这一回不必陪着去了,说是老张也要去,一块足够有伴了。
秋奶奶笑着说:“你国珍伯母正带着瑞雪练着演出,你往年不是最爱这个热闹吗?你好好玩去,不用陪我去了,反正你也不爱去那庙里。不是吗?”
小乐还是担心说:“可是,外面下了雪,路肯定不好走。我还是陪着你去吧!”
秋奶奶说:“没事的,你张爷爷也去的,还有小路,没事的。”
小乐听了小路也去,连忙问:“小路为什么也去?”
“这不是你路生叔叔今日的生辰吗?”
“路生叔叔也是今日的生日?”
“可不是,他跟你……。”
秋奶奶话没说出口,自己唬了自己一跳,赶紧闭口不言,心里暗暗庆幸没有说出这一句话。她瞟了一眼小乐,见小乐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她才安心下来。
“秋奶奶,我不去村部了。”
“为什么呀?你不去那儿又去哪里呢?”
小乐没有应秋奶奶。
“你去周老师那儿学画画吗?”
“不去,周老师这阵忙得紧,我想跟着他们去修水库。”
秋奶奶笑着问:“你去那儿干嘛?你个小人儿又帮不上忙。”
小乐想想说:“我去帮他们跑跑腿总可以的,再说了,秋奶奶,我现在力气可不小了。你看看我这一块。”
小乐举起手,握紧拳头,给秋奶奶看看自己的手臂上的肌肉,可惜他穿的衣服太厚,压根也看不出来。
秋奶奶摸着他的头说:“你去吧!只是有一点,你可不能碍着他们的事。”
“知道的。”
“好,喝了粥就去。”
正说着话,老张和小路就来了,老张没有进院来,站在门口喊了两声。秋奶奶应着,提了个包袱就去了。
小乐三下五下喝了一碗粥,出了院子,锁了门,又将钥匙放在了门口的石缝里,一路赏玩着雪景就去了水库。
周子先天大亮才起,他昨夜写稿直至煤油灯的油燃尽才睡下。
起了床,他对着窗外的雪发了半日的呆,随后去洗了把脸,进了屋子,左眼皮跳个不停。他揉了揉眼睛,坐在椅子上没一顿饭的功夫又打起了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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