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皮肤有点黑,大概是日晒雨淋的结果;个子也不高,一米五六左右;五官看起来很普通,也就这眼睛一枝独秀了。“秀”到何种程度?大而亮,水汪汪,滴溜溜,北斗七星似的;你要体会眉目传情是啥样,一看这双大眼睛就知道了。一俊遮百丑,街上的人们都叫她“黑珍珠”。
说她是“黑珍珠”,并非胡诌,空穴来风。那一手钢笔字写得力透纸背,一丝不苟。正楷字端端正正,一横一竖,端庄大方;一撇一捺,刀剑入画;一弯一勾,出神入化。若写起行书来,行云流水,“乱”而有序,“草”而有神,笔锋所到之处,逢山过山,遇水架桥,横扫千军,荡荡乎不可阻挡!该开花的地方开出樱花般鲜艳,该沉稳的地方如大山一样巍峨。又似典雅端庄的古代淑女,婀娜多姿,风情万种,既叫你神魂颠倒,又不心生邪念,还神圣不可侵犯;既把无限神韵寓于一体,又若隐若现,不露痕迹,恰到好处。
还命运多舛,出生四个多月其母亲就不在了;究竟如何不在的,她还太小,哪里知晓呢?是祖母把她一手带大,四五岁时祖母也走了,后妈还好,视如己出。她祖母走时,我有点印象(很奇怪,五十多年后还清晰记得那场景),一条街上的大人小孩都来了。入棺时,人们议论纷纷,说要放一个小布人娃娃,否则不吉利,怕祖母太想她,把她带走了;或许是她母亲、祖母在保佑她,虽然有点黑,但健康成长,顺风顺水,从此以后命运不再多舛了。
“黑珍珠”自然黑得不难看,不像非洲黑人那么黑黝黝的,黑里透着红,透着红枣或苹果红;身上、手上、脚上的皮肤又白嫩嫩的,小时候只看脸,一张圆盘似的黑脸,还以为她是黑种人呢!夏天我们几个在水塘里洗澡,她大概洗完澡之后来洗衣服,担着水桶,端着脸盆,笑盈盈的;几个捣蛋鬼见她来了故意在水里打架生事,一时风生水起,水花四溅,那水好像是装了卫星制导系统,偏偏往她身上飞去;她仍然笑盈盈的,嗔怪笑骂都没有,只是一边躲闪一边后退,实在躲不过就急忙挑起水桶落荒而逃;几个捣蛋鬼哈哈大笑,好像打了大胜仗似的,恶作剧的快感在全身奔涌。然后就是死一样的沉寂,面面相觑……
她田插得很好。如她的字一样,有章,有度,有形,那秧插下去后像打下桩子一样,纹丝不动,一行行,一排排,像穿着绿色制服的仪仗兵,煞是好看;我是毛手毛脚,一快有三毛,那秧东倒西歪,行不成行,直不成直,不是浮起就是淹没,高高矮矮,参差不齐,为插田挨了不少的骂。骂归骂,大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你,骂不变有什么办法?一大块空白,插早稻冰冷,插晚稻溽热,还有许多蚂蝗在“虎视眈眈”,有板有眼,一招一式地插,你不着急呀?尤其是急性子,恨不得自己变成插田的机器,几十分钟就把一丘大田插满了;不过,插一大块有好几亩的田也有好处,虽然是承包着插,一家一块,但毕竟与她在一块田里的机会很大,插累了,直起腰来,刚好她也直起腰来,相视一笑,劳累舒解不少;或许太阳西下,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凉风习习,沐浴着太阳的余晖,她抬起头抹一把汗,你也抹一把汗,舒一口气;或许很晚了,星星,月亮,麻怪,蚊子都来凑热闹,她笑着喊一声,太晚了,我们回去吧!那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回荡,仿佛至今声犹在耳;你会马上响应,好像接到特赦令一样,在水田里三步并做两步就离开了劳累一天的“是非之地”呢!
从水田里上来,好累啊!躺在田埂边的稻草上,只想闭着眼睛好好躺一会儿,不想,不说,不动,脑海里一片空白,僵尸一样……
走吧!躺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一身汗,一身泥,蚊子叮咬呢!她见我不动,又再一次催促。爬起来,见她笑盈盈的,一双大眼睛在夜色里好亮哦!你会想起猫头鹰那犀利的眼神,把你的五脏六腑都望穿似的。不愧是“黑珍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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