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棒子那年刚过二十,该娶媳妇的年龄可一直没有人张罗。急得他娘成天脸笼愁云嘴起皮,也不怪她急:村子里小伙过了二十三还说不上媳妇可就落了单。咋就没人张罗呢?穷呗。三间破矮屋里一张八仙桌竟然配不起两张太师椅,谁家闺女敢进这样门?
都说人勤地不懒,这话在二棒身上没应验。赵二棒子可是个好小伙,干活从不惜力气,别说自己地里活儿,就是给谁家帮忙都扑上整个心眼子,可就是这么勤快的小伙竟然过不上好日子,唉……
麻袋片子难绣花,提起日子,人们除了摇头,似乎只有这话还带点俏皮。
这天棒子给外村的亲戚帮忙上房梁。盖屋在农村可是天大的事儿,而上梁则是盖屋当中最隆重的事儿,除了祭拜,主家还要管酒犒赏。二棒子喝得有点高,从亲戚家出来天已擦了黑,走到半路天就黑得严严实实,年轻小伙阳气旺,黑地里走夜路倒也不怕什么鬼,饶是如此,在经过大家常说的坟林时头皮也是一阵阵炸火牙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赵二突然被什么东西“啪”地绊倒在地。
二棒头猛地一蒙,心紧张得几乎跳出嗓子眼。他在地上趴着一动也不敢动,悄悄侧头看绊倒自己的鬼到底什么样子。
当然不是鬼,是一辆洋车子。
有车子一定就有人,二棒先是在附近乱摸了一阵,又出声问了几句,全无任何发现。
那年月洋车子可是值钱物,手表、缝纫机加上自行车就是“三大件”,有这“三大件”,什么样的媳妇娶不进家门?二棒继续找,结果在沟边还真找到一位醉成烂泥的老头儿。
“要在这野地里睡一夜,好人也得完,何况老头儿……”赵二嘀咕一句,把醉汉从沟沿上拉上来,好不容易拍打醒,问了村子。
醉汉迷迷糊糊走不成个,更别说骑车子。赵二酒醒了大半,暗骂一句“倒霉”,一手半架半扶着老头,一手还得推着车子。
家里只一个耳聋的老太太,七老八十样子,嘟囔着骂醉汉,絮叨一家老小都放出去寻他还没回来。
隔了几天,二棒去集上卖瓜干子(晒干的地瓜干子,也叫红薯片子。以前的常备粗粮)顺便抓个猪崽。赵二卖了瓜干,抓好猪崽子就要起身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人群中有贼,此时小偷正把手摸进人家的口袋里,眼看眼手指头就把钱带了出来。“住手!”赵二暴喝一声,“腾”一下抓住那贼手脖子。
被偷的姑娘这才知道差点儿被偷,大骂那三只手断子绝孙儿。
人群里突然窜出几个人,他们围住二棒连骂带卷旋风般乱揍一顿,然后和那偷钱的跑得没了影儿。
“你没事吧?”姑娘关切地问了一句。
二棒擦擦嘴角的血,憨厚地笑了笑:“钱没偷走吧,没事。”
两个人越啦越投脾气,不知不觉走到集边子。姑娘说:“我叫梨花,你哪个村?”
二棒红了脸:“北……北苑村,我叫二棒……”
“下个集我来赶集……”梨花望了眼二棒,欲言又止。
赵二棒子看了眼梨花:粗黑的大辫子,高高的个头像地头的红高粱。心里不由一阵喜:“我也来,来这里找你!”
二棒特意换了件新衣服,出门前一遍遍地照镜子。梨花似乎比上个集见到时更漂亮。
二棒激动得气都喘不均匀,内心“砰砰”跳像揣了一百只兔子。
“我那个酒晕子爹非让我去相亲……”梨花变得扭捏起来。
他“啊——”了一声,丢了魂似的呆在那里。
梨花“噗嗤”笑了出来,剜了眼傻傻呆呆的二棒子:“啊什么啊……傻样儿……”
二棒子满脑子只记住梨花要相亲这话,整个人像被抽走脊梁骨软塌塌没了情绪。回到家他娘却喜滋滋地迎上来:“棒啊,你表叔给你提了个亲,人家姑娘答应后天相相你……听着么,人家愿意咱就愿意,可不敢挑三挑四!”
二棒子满心里光那棵高粱了,也没听清娘的叨叨。娘揪住他耳朵,满眼带笑骂几句:“眼看就有媳妇啦,呆三傻四!”
二棒子被娘骂着押到表叔家,没想到进来的老头是那晚的醉汉。老头一眼就认出了他,笑得嘴咧成了瓢叉子。
可姑娘却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眼看着太阳歪过正午顶,相亲的正主儿迟迟没有露面儿。
老头出去一趟,回来臊着脸子给媒人解释:“梨花说得好好的,不知突然又有什么事儿,没在家里……”
“什么?梨花??”
二棒吃惊地张大了嘴。老头也惊讶地看着棒子:“是啊,梨花……我闺女!”
二棒子“嗖”地起身往外跑,快得简直比兔子它老爷爷还兔子。
所有的记忆一下子恢复过来,他这才想起那天梨花嘱咐他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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