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镇反运动：罗瑞卿敲响镇反鼓 沈浩文亲历大抓捕
【导读】朝鲜战争爆发后，国民党在大陆残留的一大批特务，趁机造谣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蒋介石即将反攻大陆，反共气焰更加嚣张。因此，为配合朝鲜战场，中央作出决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清查和镇压反革命分子运动。镇反运动、抗美援朝、土地改革被刘少奇形象的称为“三面锣鼓”。
一、“双十指示”
1、乱世重典
在出兵朝鲜的同时，国内也掀起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抗美援朝总会发出通告，号召全国各界同胞捐献飞机、大炮。香玉剧社在半年时间里巡回演出180场，把全部演出收入15亿（旧币）捐献了一架战斗机，成为家喻户晓的爱美谈。
但由于长期受到“反共”宣传，国内部分百姓还心存芥蒂，再加上政权初建，许多实际问题一时得不到解决。国民党在大陆残留的一大批特务，尤其是朝鲜战争爆发后，他们大肆造谣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将要爆发，蒋介石即将反攻大陆，反共气焰更加嚣张。
当时，毛泽东访苏归来暂时休养，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接连发出指示，要求各地严厉打击。
但是毛泽东从全局出发，考虑到政权初建，党的威信还没有完全树立，他强调不要四面出击、不可树敌太多，要分清轻重缓急。因此，他在肯定了镇压反革命的必要性，同时明确指出，当前一切工作的重心还是在为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基本好转而斗争。
但不少地方在正确地纠正了‘乱打乱杀’的偏向之后，政策又偏差到“宽大无边”、“灭自己志气，长匪特威风”助长匪特气焰。
1950年10月8日，毛泽东授命东北边防军改组为人民志愿军，准备入朝参战。第二天，他就把罗瑞卿、彭真等人请进中南海。
他说，中央军委已经决定出兵朝鲜。但是，国内还广泛存在国民党残余势力，想听听公安部的打算。罗瑞卿回答说，公安部已研究决定，对反革命分子需要“杀一批，关一批，管一批”。
与此前“消极态度”不同，毛泽东对罗瑞卿说，在此之前为什么不能大量地镇压反革命，是因为时机不成熟，我们的财经问题还没有解决，同资产阶级的关系还比较紧张。如果我们在那个时候提出大量镇压反革命，是不合适的。现在情况不同了，财经问题基本解决了，抗美援朝战争也打起来了，因此，“你们不要浪费了这个时机，镇压反革命恐怕只有这一次，以后就不会有了。千载难逢，你们要好好运用这个资本，不仅是为了杀几个反革命，而更主要的是为了发动群众。”
为此，毛泽东要求罗瑞卿与彭真连夜起草一份镇压反革命的文件。1950年10月10日，中央发出了《关于纠正镇压反革命活动的右倾偏向的指示》，史称“双十指示”。
根据这个指示，从1950年冬开始，在全国范围开展了镇压反革命运动。随着运动的开展，一批批反革命分子被送上了断头台。
当时，伪军连长以上、伪政权保长以上、国民党区分部委员以上、三青团区队长以上、警察巡官以上、一贯道点传师和坛主以上，大致都可算作“反革命”。一时间报纸和广播中，关于镇反的消息不绝于耳。
1951年2月12日，北京市一夜之间逮捕“反革命”675人，次日即公开处决了58人。枪毙人犯时，有数万群众围观。随后，北京市又逮捕了1050人，经过一系列宣传之后，将199人分别在3处枪决。
天津市委准备在已处决掉150人的基础上，再处决一批。毛泽东对此高度赞赏，马上转发各地，并指出：“人民说，杀反革命比下一场透雨还痛快。”
2、“杀人指标”
1951年1月17日，毛泽东读到中南局转来的湘西27军的“镇反”报告，发现湘西21个县仅军队就处决了匪首、恶霸、特务4600余人，并且还准备在当年由地方再处决一批。他批示：“这个处置是很必要的”，并强调“特别是那些土匪猖獗，恶霸甚多，特务集中的地方，要大杀几批”，要求“各地务必抓紧照此办理”。
1月22日，毛泽东电告华南分局、广东省委：“你们已杀了3700多，这很好，再杀3、4千人”，今年可以杀8、9千人为目标”。反观人口密度较大，特务活动猖獗的华东地区总共才不过处决了2911人。
他认为：华东地区多数都是用比较和平的方法分配土地的，匪首恶霸特务杀得太少。在平衡了各地方上报的处决人犯计划之后，他计算出了一个各地应处决人犯的比例数。根据他的建议，中央专门召开会议讨论了处决人犯的比例问题，决定按人口千分之一的比例，先杀此数的一半，看情形再作决定。
据此，毛泽东明确指示上海和南京：“上海是一个600万人口的大城市，按照上海已捕2万余人仅杀200余人的情况，我认为1951年内至少应当杀掉罪恶大的匪首、惯匪、恶霸、特务及（道）会门头子3000人左右。而在上半年至少应杀掉1500人左右。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应杀的反动分子似不止2000余人，应在南京多杀。”
1951年3月以后，由于多数地方按照原先掌握的情况，无法完成处决比例，不得不勉强凑数，加上各地都没有足够的公检法机构和人员，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审理如此多的案件，多数案件都未能经过严格审理，相当多的人犯只是基于历史上有所谓“劣迹”定罪，滥捕滥杀的现象相当普遍。
有些地方竟把大批国民党起义投诚人员打成了“反革命”，甚至曾具有灰色掩护的地下武装人员也被列入的名单之中。朱自清的儿子朱迈先，抗战期间由中共指派加入了国民党军队，解放战争后期还策动国民党军政人员起义，却在“镇反”运动中被当成历史反革命判处死刑，执行了枪决。
为此，湖南省委书记黄克诚向中央和毛泽东报告说，目前已发生逮捕范围扩大，处理方式简单的情况。1951年5月初，毛泽东找来罗瑞卿，部署全面收缩，决定从6月1日起，全国将杀人的批准权一律收回到省一级，离省远者由省级派代表前往处理。为了避免错杀、滥杀，毛泽东指示说：“死刑人头落地，不像割韭菜，死刑一旦错了以后，没有办法挽回。”
到1951年10月，为期一年的第一期“镇反”运动中，全国共抓捕262万人。以被处决人数71．2万来计算，已占当时全国5亿人口的1.42‰左右。
经过在这次“镇反”运动，基本上扫除了国民党遗留在大陆上的残余。曾经困扰历代政府的匪患以及江湖帮派也被基本肃清，使新中国的社会秩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有力地支持、配合了土改运动和抗美援朝。
二、况浩文和他的《一双绣花鞋》
【导读】文学创作的源泉是生活。被誉为“解放初肃反特工创作的惊险之书”的小说《一双绣花鞋》，它的开头，被评论家说成是“把恐怖、情感和神秘奇妙地烩成一锅”。而小说的灵感，就来自于作者况浩文当年亲身经历的“镇反”大抓捕行动。
1、批捕行动
重庆解放后，19岁的况浩文从西南人民革命大学一期毕业，进入刚刚成立的西南军政委员会公安部五处，重点是保卫西藏、云南一线的边境安全。由于战时重庆曾为陪都，作为蒋介石撤离大陆前最后的据点，国民党军警宪特匪人数多，活动也非常猖狂。
重庆第一任市长陈锡联，当时也是三军团司令员。他的车子进城时，居然也有人往车上扔手榴弹。解放军60军178师政治部主任朱向璃，在行至成都龙潭寺时，遭到国民党叛军与土匪武装伏击，被挖眼、断肢、剖腹，震惊中央。因此，重庆成为“镇反”运动的重点。
由于要抓捕的人太多，重庆市公安局力量不够，于是向西南军政委公安部求援。1951年3月12日下午，午睡刚起来的况浩文突然接到命令：晚上有行动。大卡车都在外面准备好了，直接把他拉到了重庆南岸区公安分局。
抓捕行动在当晚零点开始。全城戒严，口令是“镇反”，答不出来就是敌人。由于抓捕人数太多，连手铐都不够用，只能用粗麻绳将被抓的人串起来。当晚，况浩文带领的小组要抓捕11个人。抓捕很顺利。
到了凌晨4、5点时，要抓一个“一贯道”的点传师。抓捕后，搜查房间时，况浩文突然发现，在柜子下面有一双黑底白花的绣花鞋，仿佛动了一下。他以为有人，就拔枪扑过去，结果扑了个空。其实那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产生的幻觉。当时光线不好，屋子又窄，着实有点恐怖。这个细节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2、幕后传奇
1955年，况浩文转业至重庆。在他工作的部门，许多同事都是当年重庆地下工作人员，当时的局长刘隆华就是小说《红岩》中“双枪老太婆”的原型人物之一。况浩文曾经长期担任刘隆华的秘书。工作之余，况浩文收集、整理了大量的素材。
1958年大跃进，提倡群众写作。当年的抓捕大行动特别是那双绣花鞋又历历在目，于是，他每晚十点后，拿报纸把电灯泡裹起来写作，至凌晨一两点。几个月后，小说《在茫茫的夜色后面》完稿。
他将稿子寄给了《成都晚报》。报社想连载，但小说里面有国民党女特务对中共党员产生爱慕之情的情节，他们拿不准就往上送审。那时沙汀是四川省文联主席，他觉得很不错，把它推荐给了四川省公安厅，公安厅又推荐给峨眉电影制片厂。1964年，制片厂把小说改成电影剧本，准备正式投拍“文革”开始了，从此搁浅。
当时，小说虽还未出版，因为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经口口相传，已经广为人知。重庆有个说评书的徐勤，嫌原来题目过长，灵机一动改成了《一双绣花鞋》。小说很快在重庆相互传抄，后来手抄本又很快从南到北，一路疯传。带动小说传播的，一是红卫兵大串联，二是知青下乡。基本上有知青的地方，都有这部小说，因此被称作“文革地下文学第一书”。
在那个年代，情侣谈恋爱，在公共场合接吻、拥抱，都是流氓行为。当时书店除了毛选，公开出版的《艳阳天》、《金光大道》，《西沙之战》，鲁迅的小说如《孔已己》、《阿Q正传》，再就是八个样板戏。
“文革”开始后，因为这本没有出版的小说，况浩文被关了四十天的“牛棚”。“绣花鞋”也被打成了“大毒草”，大量民间的手抄本全部被公安局收缴，小说原著也被没收了，幸亏况浩文另藏了一套在乡下的弟弟家中。
“文革”后，小说被改编成电影《雾都茫茫》。2002年，《一双绣花鞋》单行本由重庆出版社，次年同名电视剧在重庆开拍，孙俪等一大批当红小生参演。
另外，多年过去，况浩文仍然不能忘记那双绣花鞋和那个点传师，更让况浩文难以释怀的是在他逮捕时看见屋里有两个小女孩，把她们的妈妈逮捕后，她们不懂发生了什么，还跟他们问好招手。他曾去找过点传师的家，重庆罗家巷200号。
在路上，况浩文碰到一位邻居老大姐，她正好认识当年的点传师。老大姐说，她叫周元生，后来判了13年。之后表现得好，提前两年释放，但早就不住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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